惠景侯府一家子闻言,知道薛亭晚并没有走丢,纷纷松了一口气。
邵老太太拍了拍宛老太太的手,笑道,“老妹妹,你就放心吧!年轻人想去别处看看景致,尽管让他们去!我这孙子剑法高超,办事儿靠谱,有他跟在永嘉县主身边,定不会叫你的宝贝孙女儿少了一根汗毛!”
宛氏闻言,也笑道,“今晚御街上人潮汹涌,幸亏有裴大人同行,否则我们还真不放心阿晚一个人跑远。”
那厢,一直沉默不做声的薛楼月攥了攥手里的帕子,脸上露出浅浅笑意,上前冲宛氏柔声道,“母亲,那边有个捏糖人儿的摊子,阿月想去看个热闹。”
若是依着宛老太太的铁腕性子,就该把薛楼月押在身边,哪里都不准去,省得她到处作妖。可宛氏终究是心软,听着这番低声下气的请求,不咸不淡应了一声,指了薛楼月身旁跟着的田妈妈道,“你随二小姐一同前去。”
邵老太太对惠景侯府的家事知之甚少,只知道这位二小姐性子不如薛亭晚那般讨喜可爱,长相也不如薛亭晚那般明艳照人。
先前,邵老太太听下人说,二小姐不知道犯了什么错,惹得宛老太太震怒,把人禁足在浮翠坞中不许出门,又差了婆子整日教二小姐学习闺阁礼仪。此时,见宛氏和宛老太太对薛楼月的态度不冷不热,邵老太太只以为是惠景侯府教训自家女儿,便也没做他想。
御街灯市之外,一处偏僻的石拱桥上。
薛楼月扶着桥栏驻足而立,柳弱花娇的小脸煞白一片,脸色阴阴晴晴,陡然一抬手,竟是便将手中捏着的糖人儿狠狠甩到了桥下的水流之中。
此处光线微弱,桥下静水流深,只听“扑通”一声,糖人儿被大力掷入水中,激起水花涟漪阵阵。
田妈妈见了,忙上前急急道,“姑娘这是做什么!先前姑娘说要看糖人儿,主母才准许老奴随着姑娘出来的!眼下姑娘把糖人儿扔到了河里,若是一会子主母和老太太问起来,咱们又该作何解释!”
薛楼月冷笑道,“我这侯府中的二小姐,竟是活的像个犯人!先是借着教习闺阁规矩之名折磨我,如今又这般寸步不离地监视我,不如直接送我下大狱算了!”
田妈妈见薛楼月满面阴兀之色,苦口婆心地劝道,“瞧姑娘这话说的!虽说老太太打小就不喜姑娘,可侯爷和主母还是心疼姑娘的!这不,前两天主母和大小姐去聚宝楼打过年戴的首饰,主母念及姑娘没有跟着前去,还特地给姑娘带回来一份首饰呢!据说和大小姐的首饰一模一样的金贵,不偏不倚!主母心里还是念着二小姐的!”
不提首饰这茬还好,田妈妈一提,薛楼月登时涌上一肚子的怒气。
那几件首饰全是薛亭晚喜欢的样式和颜色,宛氏满心敷衍,压根不问她的喜好,便自作多情地依照薛亭晚的选择为她买回来一模一样的首饰,难道还要她感恩戴德不成!?
做主,给她置办薛亭晚的首饰!
薛亭晚喜欢的凌霄花,她别无选择,只能喜欢。
薛亭晚不喜欢的东西,哪怕她薛楼月再喜欢,也不会有人念着想着记着!
薛楼月越想,心中越憋屈,她的面容涨红扭曲,眸中满是嫉恨之色,只见她猛地拔下自己鬓发间的凌霄花红宝石金簪,作势要扔进河中。
田妈妈见状,才知道薛楼月心中嫉恨有多么深,忙哭嚎着上前抱住薛楼月的胳膊,“姑娘不可!不可啊!这天底下的父母哪有盼着亲生儿女不好的呢?姑娘只不过是一时和主母侯爷生了龃龉,日后把事情摊开说明白了,解开了心结,还是血浓于水的一家人……”
“妈妈说的对——若是血浓于水的一家人,定是会真心以待,”
只听薛楼月声线阴冷,幽幽开口道,“那若是,我并非他们的新生女儿呢?”
田妈妈闻言,整个人僵在了原地,等回过神儿来,竟是惊得往后一仰,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
薛楼月望着田妈妈额上冒出的豆大汗珠儿,冷笑一声,索性把自己的身世徐徐道来。
田妈妈听了这段身世秘闻,神色惊惧不定——原来,宛老太太打小不喜欢薛楼月,并非偏心,而是另有隐情!原来,这段日子宛老太太变着法儿地折磨薛楼月,将其禁足在浮翠坞足不出户,也并非是生了什么龃龉,而是察觉到了薛楼月加害薛亭晚的心思!
田妈妈是薛楼月贴身服侍的妈妈,自打薛楼月六岁分了院子独自居住,田妈妈便近身伺候,说是看着薛楼月长大也不为过。
多年照料,如同亲生,田妈妈自然油然而生出一腔护主之心。
薛楼月紧紧攥着掌中的凌霄花红宝石金簪,尖锐的金钗戳破了她掌心的肌肤,顺着手腕滑下一股鲜血。
她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只要有薛亭晚这个亲生女儿在,宛氏和惠景候只怕要将她禁足在浮翠坞一辈子!她还未出阁,还有大把的青春!她不想这辈子都屈居于薛亭晚的光环之下!她今日所承受的苦难折磨,来日都要从薛亭晚身上讨要回来!
薛楼月攥着尖锐金簪,恍然不绝手心传来的刺骨痛感,深思了片刻,心中已有一毒计成型。
只是,上次她想将薛亭晚推下池塘,失手被德平公主发现,如今宛氏已经对她生出了戒备之心,日后若要再次行事,还要假借他人之手,才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只听薛楼月冷然道,“我拿田妈妈当做心腹,这才将身世秘闻悉数相告,还望妈妈和阿月一条心。”
田妈妈背后一寒,脑子却转的飞快——自打当年她被宛氏拨到浮翠坞做管事妈妈,便已经成了薛楼月的人,往远处说,将来更是要陪着薛楼月出嫁的。若是此时她弃薛楼月而去,必然会使薛楼月嫉恨于她,而宛氏那边丫鬟婆子众多,定然也不待见她这个薛楼月身边儿的人。
田妈妈暗自忖度——倒还不如应了薛楼月做她的心腹,等将来薛楼月嫁人出府,自己便理所应当成了她身边的主事妈妈,到时候自然有享不尽的风光和福分。
思及此,田妈妈当即伏地道,“老奴打小伺候着姑娘长大的,无论姑娘身世如何,老奴都唯姑娘马首是瞻。“
薛楼月脸上神色阴阴阳阳,听了这话才勉强挤出一丝笑来。
只见她缓缓将手中金簪插回鬓发间,又亲自扶了田妈妈起身,“有田妈妈今日这句话,阿月定不负妈妈一片忠心。”
田妈妈忙不迭地应了一声,望着薛楼月掌中蜿蜒淌下的鲜血,莫名打了个寒颤。
☆、第60章离别
新春伊始, 刚出了正月,百姓还没从过年的喜庆中回过味儿来,边疆便已传来急报,说是是高兰大军压境, 进犯大齐边境的五个州郡, 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造成民众死伤无数。
先前献庆帝叫将领以安抚百姓为主, 镇压敌军为辅,驻守边疆的勇毅小王爷怀敬奉旨行事, 将敌军击退到大齐境外便鸣金收兵了。
高兰国敬酒不吃吃罚酒,见大齐将士没有乘胜追击, 以为大齐懦弱无能,如今才过了不到一个月,竟是蹬鼻子上脸, 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起大齐的国威了。
献庆帝勃然大怒, 当即便下旨派遣勇毅王爷怀朴、骠骑大将军苏承彦、龙禁尉统领苏易简率军赶赴边疆,和驻守边疆的勇毅小王爷一同对抗敌军,剿灭入侵的高兰军将。
……
京师,西城, 教坊司西苑。
西苑粉墙外的一条林荫小道上, 苏易简一身玄铁甲胄, 腰佩长剑, 长身立于高头骏马旁, 望着朝自己走过来的窈窕佳人,一惯肃穆的面容上泛起一丝笑来。
李婳妍没好气的望着眼前的男人,“有什么话不能进去说?巴巴儿地我叫出来,这教坊司你不知闯过多少回了,还怕多这一回不成?”
李婳妍说完,望着男人的一身甲胄,喉头一窒,“你——”
苏易简并不过多解释,只张开猿臂一把把美人儿搂到怀里,“明日一早大军便要出征了。方才刚在校场点过了三军,我来同你告个别。”
李婳妍紧紧地回抱着男人,眼眶泛起泪光,“下个月便是皇上大赦天下的日子,咱们俩熬了这么多年,不就是等着这一天吗?如今这一天近在眼前,你却不能亲自接我从这虎狼之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