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薛楼月是宛氏一手带大的孩子,明知道这是一头捂不热的白眼狼,可偏偏又一次又一次的心软。
那厢,伙计面上带着笑,口齿伶俐道,“平时承蒙惠景侯夫人照顾咱们聚宝楼的生意!我家大东家特意吩咐了,今个儿这单给侯夫人削价五成,还望侯夫人以后多多光顾咱们聚宝楼!”
说罢,那伙计把手里的一纸账单送到了费妈妈面前。
聚宝楼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首饰铺子,它家的首饰用料金贵,价格贵的离谱,一年四季从没听说过有削价的时候,至于降价,更是想都别想。
薛亭晚也觉得诧异——这雷打不动、绝不降价的聚宝楼,竟然主动销价五成,免去了一百多两银子!
宛氏接过账单略略扫了眼,虽有些微惊讶,却也没有深想,只道,“客气了。那便多谢贵东家了。”
☆、第57章灯市执手
除夕这日, 惠景侯府一家人用了丰盛的年夜饭, 已经是暮色渐浓,乘马车来到御前大街的时候, 邵老太太和裴勍已经如约龙津桥旁等候。
邵老太太一早接到了惠景侯府的帖子,几天前便和裴勍说了“除夕之夜要和惠景侯府同游灯市”的邀约,这几日朝中歇假, 裴勍无事傍身,今晚便陪同邵老太太一同前来。
只见裴国公府一应丫鬟婆子和侍卫的簇拥下, 邵老太太一身重紫色大氅,面上挂着和煦的笑意,身侧的裴勍一袭银灰色大氅,玉冠束发, 俊面倜傥, 山眉水眼间全是清隽风流,不见人间烟火。
薛亭晚望着矜贵无双的男人,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不料裴勍陡然一抬眸,刚好把她情意绵绵的眼神儿逮了个正着。
薛亭晚桃腮微红, 忙移开了目光, 只装作望向别处。
惠景候、宛氏和宛老太太上前,和裴勍、邵老太太寒暄了一会儿, 两家人便一起往御前大街的方向行去。
京城乃是大齐龙脉之所在, 自古便是一地繁华。今夜乃是除夕之夜, 御前大街早已张灯结彩, 花灯罗列,争奇斗姿。
因顾忌着两家人都在场,裴勍和薛亭晚互相见了礼之后,只装作不熟悉的样子,两人一左一右,中间隔着几位长辈,并没有闲聊的机会,也并不对视。
御前大街上装点着万盏华灯,花市如昼,蜿蜒十里,恰似银河玉带落凡尘,繁星点点散人间。
夜色正浓,春意渐满。因今夜是除夕,京城中的七十二处坊市皆解除了宵禁,此时街上人潮纷纷,摩肩接踵,有稚子当街追逐嬉笑打闹,更有闺阁女子掩面巧笑。
因着节景,还有许多高门显贵之家浩浩荡荡的举家出行,入目皆是华冠丽服,绮罗锦缎,
御前大街两旁,酒家茶楼鳞次栉比,飘出人声鼎沸,笙歌阵阵。游人目之所及,只见彩架高悬,欲与天上明月比高下。千灯璀璨,疑是暗夜繁星坠九天。真真是叫人流连忘返。
一行人走着,迎面儿遇见许多熟人,似是朝中为官的同僚,纷纷同裴勍和惠景候见礼,
宛氏、宛老太太和邵老太太三人行在中间,谈天说地,聊得火热,薛亭晚跟在宛老太太的侧后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几位长辈的聊天,莲步轻移,眸光朝龙津桥下的护城河中看去。
因逢新春佳节,今夜京中的护城河特地准许行船通航,许多贵人之家纷纷驶出江上画舫,在护城河上赏舞奏乐,游戏吃酒,通宵达旦,可谓是一大美事。
惠景候本来也想行船出游,但考虑到两位老太太上下船腿脚难免不便,这才打消了念头。
只见龙津桥一侧的护城河中,十来艘画舫披着夜色缓缓泛舟,船上设着绮窗丝障,明灯万千,十里珠帘,可谓是极尽靡丽奢华,极为讲究排场。
薛亭晚见此等灯月交辉的人间胜景,驻足静静看了一会儿,等回过神儿来,才发觉前头的宛氏、宛老太太一行人已经不知何处去了。薛亭晚被淹没在汹涌的人潮之中,心中渐生焦急,正左右张望,略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左手腕突然被一只干燥温暖的大掌紧紧握住了。
裴勍正垂着眸子,颇有兴味地看她,“看什么呢,竟这般入神?”
男人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周身风度翩翩他生的身量高大,比薛亭晚高出整整一头也就算了,就连手掌,都比她的大出一截。
薛亭晚略一愣,待看清了来人是裴勍,粉面微红,轻启樱唇,解释道,“方才看着护城河中泛舟的画舫,便想起……便想起那日和淳郎一起同游梦隐湖之事。”
薛亭晚硬着头皮说了自己的所思所想,又回不由自主地想起当日和裴勍泛舟时的蜜里调油,当即羞赧的咬了红唇。
“一不留神,祖母他们竟是已经走远了。咱们还是快些跟上去罢。”薛亭晚一边儿岔开话题,一边儿试图把小手儿从男人的大掌中抽出来。
不料,那握着柔夷的大掌竟是愈发收紧了几分,裴勍故意捏了捏软嫩的小手儿,薄唇一勾,“侯夫人和两位老太太有自己的体己话要说,咱们不必去打扰,在后头慢慢走着便是。”
男人俊脸上神色如常,说罢,又吩咐一旁的侍卫十九,“此处不用你伺候,只管去护着前头几位长辈便是。”
十九一颔首,当即领命前去。
他家主子爷身怀武艺,就算是把身边儿的一众侍卫都差遣出去,也照样能护娇滴滴的永嘉县主周全。更何况,今夜除夕,禁廷龙禁尉纷纷出动,震慑宵小之徒,故而,御前大街虽游人如织,却生不出什么是非来。
街道两旁,有宝马香车竞驻,游人如织,商贾云集。街上熙熙攘攘,人声喧嚣,只听得叫卖声,舞乐声,嬉闹声可谓是此起彼伏,一声更比一声高。
薛亭晚和裴勍两人缓缓穿行在灯市之中。
她今日穿了件冰蓝色的方领上杉,下头是条蟠桃纹的织金百褶裙。外头披着一袭白狐皮的大氅,就连兜帽上也滚着一圈白狐毛。
她本就生的千娇百媚,明艳照人,这一身打扮更衬得她小脸儿莹润白嫩,玉雪可爱。
美人儿和郎君两手交握,掩于大氅、广袖之下,裴勍紧紧握着她的手,从方才到现在,从未松开过。
薛亭晚侧首望着身侧俊美无俦的男人,虽身处寒冬腊月,心中却温甜如春。
裴勍见美人儿侧首看向自己这边,还以为她是在看街旁的首饰摊子,当即便停下步子,拉着美人儿行到摊前,启唇道,“喜欢哪一个?”
薛亭晚微微一愣,才发现男人误解了自己的意思。
这首饰摊子上的首饰大多粗糙,不仅不贵重,样式也毫不新颖。依着薛亭晚平日里的审美,这些粗陋的首饰是从来入不了她的眼的。
可这首饰摊子的摊主是个满头银发的老妇人,瞧着年纪应该和宛老太太相仿。寒冬腊月的除夕之夜,这老妇人不在家乐享天伦,而是坚持辛苦出摊,想必生活委实困顿。
思及此,薛亭晚心生怜意,索性打算挑选一件首饰,也算是照顾一下这老妇人的生意。
薛亭晚略略扫了一遍摊子上摆放的各色首饰,杏眸突然一亮,拿起了一块玉佩放在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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