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阵秋风穿殿而来,挟裹着花香袭人,酒香清冽,叫人如梦似醉,不知今夕何夕。
酒过三巡,献庆帝召徐颢和德平公主上前,亲口宣了赐婚旨意。
依着德平公主的意思,两人成婚之后,依历朝历代惯例,依旧设公主府,但德平以嫡妻身份嫁入徐国公府中,与驸马徐颢合住,此生此世,不设面首。
德平公主和徐颢两个人都是十足的倔性子,这十几年来不仅折磨对方,更是折磨自己,如今二人明白了自己的真心,幡然醒悟,皆为了彼此做出“不可能”的让步,终于解开了多年心结,成就一段美满姻缘。
薛亭晚见两人终成眷属,心中也颇为感动。
等礼部官员拟好了赐婚的圣旨,献庆帝又召了数位臣子上御前觐见,行提拔官职之事。
这批新臣入朝为官已有一个多月,其中有几位新臣政绩卓绝,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或是屡屡建功,或是恪守职责,或是造福一方百姓,献庆帝看在眼里,高兴在心里,当即大手一挥,将这几名新臣的官职各提拔了一级。
殿上有人为了升官而欢喜,殿下宴席上,自然也有人为不得升迁而发愁。
宴席上,汪应连身着从六品深绿色官袍,面笼愁云,兀自饮了一杯闷酒。
一个月过去了,榜眼李棠阶已经从翰林修撰升为了翰林侍讲,探花罗文俊也已经从监察御史升为了领侍御史。而他这个一甲状元郎,却依旧在吏部主事的位子上原地踏步,不得升迁。
思及此,汪应连暗暗捏紧了手中的金樽——是他的才学不如他们吗?是他的成绩不如他们吗?都不是!只因他汪应连出身庶人,在朝中无权无势,献庆帝和这些世家大族从未把他放在眼中!
他出身贫寒,好不容易凭着一身才学连中三元、金榜题名,成为天子门生,本想从此可以青云直上,宦海扬帆,没想到竟是出师不利——宦途伊始,他便被这些显贵出身的同窗们狠狠的压了一头。
汪应连心中愈想愈憋闷,连饮数杯冷酒,抬眼望向上首端坐的许大人。
许大人乃是许端、许飞琼之父,官拜礼部侍郎,朝中二品大员。若是能得许大人为吏部的靠山,以后他汪应连的官途岂不是大道坦途,一帆风顺?
虽说许大人之女许飞琼的姿容逊色了些,可听说许大人对这个女儿不甚喜爱,等两人成了婚,他汪应连得了老丈人的倚重,定是少不了红袖添香之福!到时候,他若想三妻四妾,岂不是想娶几个就娶几个的事儿?!
思及此,汪应连将左手缓缓伸入宽大的官袍衣袖中。那袖中正躺着一只小小白玉瓶,里头装的,乃是汪应连一早准备好的迷药。
汪应连面上阴阴沉沉,手中暗暗攥紧了白玉瓶,心中的阴险计谋渐渐成型。
☆、第44章重阳(二)
那厢,德平公主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嫁给喜欢了十几年的徐颢, 脸上的笑意满的几乎要溢出来。
只见德平面带红晕, 唇角弯弯,不好意思地拉过薛亭晚, “徐颢约了我一会子去登高远望, 恐怕不能如约和你一起去梦隐湖中泛舟了。”
重阳佳节,宜登高远望,宜出游赏景, 宜赏菊、宜佩茱萸……乐游苑中山坡连绵,山路缓而不陡, 最宜登高远望。另有碧湖深潭镶嵌其中, 最负盛名的一湖,名为梦隐湖, 湖心有亭一座,名为嘉实亭。
薛亭晚无奈地叹了句“见色忘友”,终是笑着叫德平公主赶紧去赴约了。
那厢,丫环入画道,“小姐,您一早就说想去梦隐湖泛舟游玩,如今德平公主去赴徐大人约了, 小姐一个人该多无聊!可要叫二小姐一起去梦隐湖中泛舟?”
今日重阳宴, 贵女、公子分席而坐, 因薛亭晚身负永嘉县主封号, 和德平公主、怀敏郡主坐于贵女席的上首, 和薛楼月并不坐在一处。
薛亭晚闻言,当即抬眼看向不远处的薛楼月,一双清亮杏眸中涌起复杂情绪。
那日琼林宴上,薛亭晚听了德平公主细细道来“薛楼月意欲加害她的事”,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从小到大,薛亭晚和薛楼月感情都很好,姐妹二人几乎从没有生过矛盾红过脸,如今,薛楼月竟然意欲加害于她?!
薛亭晚心中惊疑不定,满是难以置信,当晚甚至夜不能寐,整整深思了两个晚上,才决定把此事告诉母亲宛氏。
自从上次薛楼月因太子一事心生嫉恨,被禁足浮翠坞之后,宛氏察觉到薛楼月的性情发生了出人意料的变化,再细细一查,便知道了薛楼月那日在紫筠堂外意外偷听到了自己的身世。因此,宛氏早早就派了费妈妈暗中探看浮翠坞的动静,以防薛楼月生出心魔,误入歧途,对薛亭晚做出什么阴险之事。
不料,宛氏百密一疏,防得了薛楼月在惠景侯府中作妖,却防不住她在惠景侯府外头加害薛亭晚。
宛氏听了这两次薛楼月加害薛亭晚的事情,当即勃然大怒,火冒三丈——扪心自问,她把薛楼月当做亲生女儿教养长大,可谓对得起天地良心!没想到,到头来,自己竟然是养了一头白眼狼!薛楼月不知恩图报、不念养育之恩也就算了,如今竟然起了歪心思,接二连三地蓄意陷害薛亭晚!
宛氏是个护犊子的母亲,自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没有一点儿血缘关系的薛楼月暗地作妖,置亲生女儿薛亭晚于危险之地。
故而,那日紫筠堂中,宛氏沉吟片刻,终是屏退左右,和薛亭晚道出了“阿月并非惠景侯府亲生女儿”的事情,并再三嘱咐薛亭晚,叫她对薛楼月打起十二分的提防之心。
至于薛楼月的亲生父母是何方神圣,宛氏并没有过多提及。
薛亭晚听了这个消息,足足消化了半晌,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些日子薛楼月对她的嫉恨和疏远,并非无中生有,而是“事出有因”。
薛亭晚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诛人”的性子,见薛楼月不顾及一起长大的情分,再三蓄意构陷自己这个姐姐,自然也不再怀揣姐妹情谊,不再把薛楼月当亲生妹妹看。
思及此,薛亭晚冷笑了一声,“叫二小姐同去做什么?你没见她上次拿茶盏砸我,要把我生吞活剥了的歹毒模样么?今后,你们也要离二小姐远一些。”
薛亭晚这番话中颇有深意,入画当即垂下眸子,应了一声“是”,其余也不敢多言。
重阳宴上,除了满桌的佳肴珍馐外,还少不了其他应景的节气吃食——诸如重阳糕、菊花酒、重阳蟹、应季果子之流,叫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那厢,入画用蟹八件拆了只阳澄湖的大闸蟹,薛亭晚配着盏暖身暖心的黄酒,只用了一半黄澄澄的蟹膏,便摇摇头,示意不再用了。入画见状,忙给自家小姐拈了块桂花糖蒸粉栗糕,又拣了几个新鲜果子吃。
眼下德平公主不在身侧,薛亭晚无人玩闹,只能和怀敏郡主闲聊几句。百无聊赖之际,薛亭晚只好拉着丫鬟入画出了席,准备去乐游苑中登高望远,游玩赏景一番。
出了致爽殿,薛亭晚迈着莲步,一边缓缓前行,一边观苑中之景。主仆二人行了一会子,便来到了百花洲。
百花洲上有假山、凉亭、殿堂,布局回环往复,构造巧妙卓绝,颇有江南意趣。
薛亭晚刚踏上百花洲,便被早早等候在此的侍卫十九拦下了。
只见他冲薛亭晚一拱手,开口道,“秉县主,我家主子有请。”
薛亭晚认得他是裴勍贴身的侍卫,听了他口中之言,当即便红了桃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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