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亭晚瞧着方才薛楼月的神色有些奇怪,还以为她是因提及心上人而羞赧,倒也没说什么其他的,点了点头道,“放心,阿姐定帮你保守秘密。”
翌日,国子监女学。
上回端午节,借秋亭中许飞琼和德平公主起了争执,永嘉公主又身受重伤的事儿在京中传的沸沸扬扬。故而这两日,女学中的贵女们许是受到了家中父母敲打警训,皆是恪守本分,安生了不少。
许飞琼被许父用藤条毒打的事情并没有传的人尽皆知。
一是许飞琼翌日便如常来了女学中读书,一身伤痕掩盖在衣袍下,倒也看不出来有什么异样。
二是惠景候和宛氏虽然不满许飞琼重伤了自家女儿,可许飞琼是待字闺中的女儿家,宛氏见许飞琼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终是不忍将这件许家丑事传出去,损了许飞琼的闺誉。
这两日薛亭晚没来读书,女学中有些人,有些事,可谓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就比如上节课,从上师徐颢刚踏进门,整个学堂便静的落针可闻。
讲台下首第二排,一向不学无术的德平公主竟是整节课都埋头苦读,孜孜不倦,从未抬眼看过上首的蓝衣上师一眼。
从昨日起,徐颢便察觉到了德平公主的刻意躲避,全程冷漠。只见蓝袍上师褪了一惯的和气笑容,温润玉面上变得阴阴沉沉,一下课便甩袖出了学堂,甚至连今日的功课都忘了布置。
别的贵女也察觉出公主和徐颢之间的不对劲儿,可也不敢问其中详情,只以为这两位神仙又和以往一样生了龃龉,冷战几天罢了。
课间时分。
“你们听说了吗?今天早晨焕容斋新品发售,我一早派了人去排队抢购,不知道买到枫叶色口脂了没有!”
“悬!焕容斋一连上了两批货,每回枫叶色的口脂不到两个时辰便被抢购一空,这回还真说不好!”
怀敏郡主闻言,面有不屑地插话道,“你们聊的是什么金贵的东西,竟还要排队去买?”
周笙笑着解释道,“焕容斋乃是近来京中特别火的一家脂粉铺子,它家每次上架新品,每样口脂、脂粉一律只限量发售一百件,虽说它家脂粉、口脂价格贵了些,可每回早早便被抢购一空,若是去晚了,真是花钱也买不到!”
宋瑾探身,附和道,“是啊是啊,她家口脂颜色饱满,用料上乘,和市面上别家的货色不一样,脂粉不禁颜色多样,还有养肤的功效!若是抢不到,便要等十日之后的下一批发售再排队去抢了!”
一贵女看向史清婉,“听说史姐姐上回抢到了焕容斋的三盒口脂、两盒脂粉,不知道用着如何,可真如传闻中的那般好用吗?”
史清婉缓缓抚了抚面容,颇为得意的笑道,“上个月我用了焕容斋的脂粉,确实觉得肤色细腻了许多。”
此话一出,一圈贵女纷纷围着史清婉,盛赞其气色佳,颜色好。
众贵女正聊得热火朝天,那厢,宋瑾纳闷儿道,“这焕容斋如此别出心裁,短短一个月便在京中一炮而红,不知道背后的东家是何许人也!”
“听说焕容斋的背后东家,乃是京中贵人!”
“我听小道消息说,焕容斋似是和惠景侯府有些许关系。”一贵女露出隐秘神色,望向一直默不作声的薛楼月,“楼月,此传言可是属实?”
薛楼月不动声色地听了许久,不料竟是突然被问到,心下略顿了顿,状作无意道,“你们竟是都不知道吗?焕容斋的背后东家,的确是我阿姐。”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
几个平日里和薛亭晚不对付的贵女立刻倒戈相向,低声议论起了焕容斋的不好。
“每件口脂要价二两银子,真真空有噱头!和当街抢劫有什么区别?”
“没想到焕容斋的东家竟然是永嘉县主,咱们以往没少说她坏话,她若是记仇,在脂粉掺些东西卖给咱们,可怎生是好!”
“就是就是,以后我再也不买焕容斋的口脂脂粉了!”
那厢,史清婉听了这则出人意料的消息,又是惊怒又是嫉恨,双手紧紧交握,攥的指尖发白。
那日永嘉县主薛亭晚受伤,裴勍亲手抱着薛亭晚出了借秋亭不说,甚至还带着她共乘一骑,送她去了裴国公府中医治。史清婉听说此事之后,气的七窍生烟,一口银牙几乎咬碎。
——她才是大齐第一才女,才是可以和裴勍比肩而立的女子!这么多年,她从没得到裴勍的关注,她薛亭晚凭什么受了区区小伤,便能得到裴勍这般亲力亲为的关心对待?!
史清婉心里头醋海翻涌,妒意丛生,酸涩无比。
那厢,一直沉默的许飞琼突然笑着开口道,“看来永嘉县主不禁能格外得裴上师关心照顾,就连打理铺子也是一把好手。”
这话看似是夸薛亭晚,却是对着史清婉说的。
史清婉狠狠剜过去一眼,许飞琼当即讪讪垂下头,理了理自己的衣袖,遮住手臂上纵横交错的伤痕。
那厢,一直伏案假寐的德平公主缓缓睁开眼眸,回过身,不动声色地打量了薛楼月一眼。
薛亭晚跟着宛氏学管家的事儿,德平公主是知道的。当初焕容斋开张,薛亭晚还特意装了一匣子瓶瓶罐罐的膏脂,说是焕容斋的新品,叫德平公主免费试用一番。
薛亭晚压根儿不想叫别人知道她是焕容斋背后东家的事儿,究其原因,乃是顾虑到惠景侯府世袭闲散爵位,又得献庆帝恩宠,眼红之人不在少数。权贵之家总是不经意间便结下仇怨,若是有小人和惠景侯府不对付,暗中伺机报复,从铺子中作梗。到时候,只怕是我在明处,敌在暗处,防不胜防。
德平公主暗自狐疑——她都知道的事儿,难道薛楼月这个亲妹妹不知道吗?
圣心堂中,国子监祭酒拿着一张名单,笑着冲白衣上师打招呼,“裴大人。”
裴勍刚拿起一摞教案,准备去学堂讲课,见了来人,微微颔首道,“祭酒大人。”
“裴大人和徐大人整日焚膏继晷,夙兴夜寐,为国家大事繁忙,皇上将两位大人派来女学授课,已经是国子监莫大的荣幸了!家访之事,琐碎又劳累,下官不敢劳烦裴大人亲自一一走访生员的府宅,故而这次家访,只给裴大人、徐大人留下了四个生员的名额。”
须发皆白的国子监祭酒笑的满面褶子,将手中那纸名单往裴勍面前递了递。
国子监一贯有家访的传统。
每学期,上师们都要对生员家中进行走访,与生员父母沟通生员在国子监众的学习情况,顺便交流感情,密切国子监和权贵府上的关系。
裴勍俊脸上神色淡淡,伸手接了那张纸,略扫了眼,只见上头只剩下德平公主、怀敏郡主、薛亭晚、薛楼月四个人的家访无上师认领。
国子监的老师也不是好当的。
因国子监中的监生大多是贵族权贵子弟,家访的时候既不能得罪权贵,又要拿出上师的尊严,可谓是难上加难。再者,因国子监中的上师既是老师,亦身兼文官之职。若是家访的时候一不小心说错了话,得罪了权贵,拖累了以后的仕途,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德平公主是金枝玉叶,去献庆帝跟前做家访,压力有多大自然是不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