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勍眉头一皱,忙走过去扶住她, “你脚上有伤, 怎么从榻上下来了?”
薛亭晚也不矫情, 双手攥上他的臂膀,勉强稳住了身子。
裴勍换了一袭雨后天青色暗纹锦袍, 周身器宇轩昂,面容更显清隽。
男人身量颇高,薛亭晚略抬了头, 也才只到他肩膀的地方而已。手下的臂膀肌肉触感紧实, 薛亭晚不由自主地多捏了两下。
裴勍一手虚虚环着她, 伸手从书架上取下那本《鲁问》,垂眸递与她面前,声线清润低沉,“可是想要这本?”
两人离得极近,平日里薛亭晚从未如此近距离的打量过裴勍,这么仔细一看,果真是生的深目高眉,鼻梁英挺,俊美无俦。
“正是这本!”
薛亭晚笑意晏晏地接过书,冲他扬了扬,全然忘了方才自己在裴勍面前眼泪纵横的狼狈相,“裴大人借我一观此书可好?”
美人儿杏眼弯弯,里头好像有亮晶晶的星辰,裴勍看了眼,便移开了目光,轻咳道,“不过是一本书,你若想要,送你便是。”
听薛桥辰说,此书难得至极,薛亭晚本来只想为借阅几日,没想到裴勍竟是如此大方,开口便送给了她。
薛亭晚一时也没多想,面上绽开一朵笑来,轻启樱唇道,“那裴大人可否在此书的扉页上赐我几个墨宝?”
得寸又进尺。
裴勍从来都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可此时对着薛亭晚的笑颜,却怎么都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俊脸望着她半晌,薄唇动了动,“依你便是。”
薛亭晚一手扶着他的手臂,跳着脚走到书桌前。
男人长身玉立于楠木桌前,铺了张罗纹洒金纸,又提笔蘸墨,启唇道,“要写什么?”
薛亭晚凑到跟前,略想了想,“就写——阿辰,莫要贪玩,把心思放在科考上。”
“再写一句——要成熟稳重些,不要老惹父候母亲生气。”
“上师若是能加个落款,就更好了。”
裴勍顿了顿,才反应过来此书乃是为薛亭晚的弟弟薛桥辰所求,当即挥笔。按薛亭晚的要求写下几行字儿。
他神色专注,面上古井无波,侧脸也英俊的不像话。
裴勍慷慨赐字,薛亭晚也不好意思干站着,见那一方端砚中墨汁不多,便想要上前帮忙研磨。
裴勍目光一撇,盯了眼她的伤腿,沉声制止道,“你腿上有伤,莫要乱动。”
薛亭晚“哦”了一声,只好静静立在他身旁,看他下笔如神,运笔如风——那字迹虬髯风骨,实在是字如其人,出众非常。
等裴勍停笔,薛亭晚才小心翼翼地将书卷捧起来,美滋滋地吹了吹上头未干的墨痕。
裴勍望着她视若珍宝的模样,微不可查地低笑了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当初他和几位阁臣大儒译注这本《鲁问》,确实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墨家典籍大多已经失传,只好从宫中藏书楼去寻来那些面目全非的陈旧典籍,一一辨识对照,费了半年的功夫,才将整本书译注完毕。
因这本书生僻至极,依献庆帝的意思,并没有印制流通,故而,只有御书房和裴国公府藏有两本,现存于世。
凭心而论,裴勍把这本书赠与薛亭晚,有私心的成分在,但并非完全出于私心——他对墨家之术的了解有限,这本书在他手中无法物尽其用,惠景侯府的世子薛桥辰一向喜爱钻研机关机械,想必此书会对他有益处。
再者,将来薛桥辰若是能将墨家机械复原一二,造福工农盐铁之事,也算是大齐之福。
那厢,外头亲卫十九高声传话,说是献庆帝御驾亲临裴国公府,惠景侯和侯夫人来接永嘉县主回家了。
薛亭晚闻言,登时便急着往外去,裴勍叮嘱了句“慢些”,随即召了丫鬟入内,搀扶着薛亭晚前去花厅。
薛亭晚抱着书卷,蹦跶到书房门口,眼睛一转,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
只见她蓦然回首,笑的别有用意,“上师,我如今有伤在身,那十遍院训……”
上回薛亭晚和德平公主、史清婉私设赌局,一起被罚,那十遍院训,她才堪堪抄了五遍而已。
裴勍闻言,抬了俊眼修眉看她,俊脸上神色淡淡,“你伤的是腿,不是右手。”
“十遍院训,一个字儿都不准少。”
眼前男人身如束竹,俊脸清冷,一副不徇私情的模样,哪里还有方才哄她正骨的时候的温柔!
薛亭晚气的想拿书扔他,可看了看扉页上的清遒字体,心下万般不舍得,只好又将书卷紧紧抱回了怀里。
……
方才在如意湖畔,永嘉县主受伤的消息传到御前,献庆帝、惠景候带着人赶到借秋亭中,华丽丽地扑了个空,听了德平公主的话,才知道裴勍先人一步救了薛亭晚而去,这会儿正在离如意湖不远的裴国公府上药疗伤呢。
献庆帝一听是裴勍,这才放下了心,连声道“裴卿办事朕一向放心,况且他又是女学之师,永嘉在他哪儿,定然被安排的妥妥当当的,出不了事!”
惠景候听了这话,也稍稍安了心,随即火急火燎地带着一干人等,马不停蹄地赶到裴国公府中接自家女儿。
那厢,薛桥辰所在的国子监龙舟队刚刚一举夺魁,的便听到了自家阿姐受伤的消息,连一身被湖水打湿的衣裳也没换,便策马狂奔到了裴国公府去。
献庆帝盛赞了裴勍一番,好生安慰了薛亭晚几句,又特派了一队龙禁尉护送薛亭晚回了惠景侯府。惠景候父子二人带着受伤的薛亭晚回了侯府,自然赚的宛氏的一顿痛骂。
惠景候府,繁香坞中。
“你这个父候是怎么当爹的!阿晚跟你去的时候好生生的!现在伤的路都走不了!”宛氏骂着骂着,眼眶就红了。
自家女儿乃是侯府嫡长女,献庆帝亲封的永嘉县主!薛亭晚打小什么苦都没受过,如今竟是被人欺负到了头上去!骨头扭伤了不说,还伤在背上,女儿家家的,还未出阁,若是留了疤,可怎生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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