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一屈身:“大人,这些是要收起来,等小姐回来用的。”
原来只是收起来,顾珩还怕是她们没收完,毕竟嫁妆马上就要抬走了。
他四处一看,便看到小几上竟摆着个未下完的棋局。白玉粒粒明润,黑玉沉如墨色。他瞧那棋局,越瞧越觉得有些眼熟,却说不上来是哪里眼熟。就问:“你们家二小姐,还会下棋?”
方才答话的丫头又回道:“正是呢,咱们二小姐的棋下得极好。”
顾珩走到了小几旁边。看着白玉的棋子,突然想起以前的事。
阿沅刚把自己捡回去不久的时候。他发现她非常的喜欢下棋,但平日跟她下棋的小丫头被关起来了,她就跟他说:“我的丫头被关进去了,没人同我下棋,你陪我下棋吧?”
他却不说话。
她就有些生气了,说他:“你这榆木疙瘩,究竟下不下的,怎么话也不说一句!”
她一向倔强,催促他必须陪自己下棋,否则就要把他扔出去自生自灭。
于是顾珩终于,淡淡地开口:“……你确定,要一个瞎子陪你下棋?”
他觉得她是无理取闹,他连棋子都看不清楚,怎么陪她下棋?
她却笑着说:“瞎子有什么不能下的。每个黑子,我都让人刻一个圆圈做记号,你摸索着记号,不就能下了么。”她说着,兴致勃勃地叫人回去拿了棋盘和棋子来。
在摸着黑子的瞬间,顾珩觉得,心中又有所触动。
他之前觉得,自己眼睛不好就成了废物,可是她却告诉他,若眼睛不行,便用别的方式解决问题,譬如触觉,天无绝人之路,他绝不应该自怨自艾。
虽然她本身是无心的。
并且在两人接下来的棋赛中,她从来没有让他赢过一局。
顾珩也不知道,究竟是她真的棋艺好呢,还是她欺负自己看不见,胡乱设计他呢。
但不论怎么说,他对她的棋路子非常熟悉,一看这白子的走向,便像极了她的路子。
他嘴角露出一抹笑容,突然又想试试摸棋的感觉。
他闭上了眼,伸出手指,在棋子上摸索而过。只是这副棋子毕竟不是特制的,每一粒摸上去都无比的圆滑,让人分不出黑白来。顾珩竟不知道怎的有些失落,只是在他手指触到檀木棋盘的某一个边时,脸色顿时微变。
顾珩似乎觉得不可置信,再度摸索别的边,都在同样的位置,找到了淡淡的浅坑。他睁开眼,只用眼睛,都能明显地看到,四方的一角都有个凹槽。
阿沅下棋有一个坏毛病,手指总会轻轻敲着棋盘的边缘。并且,只在同一个地方轻轻敲,久而久之,棋盘上便会形成一个小凹陷。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巧合,但是指尖的触感是不能骗人的。这凹槽的位置,刚刚好就是她惯用的位置。
难道说!顾珩的心又狂跳起来。
薛元瑾……真的是她吗?
她因为要嫁给靖王了,所以才不现身与他相认。否则何以解释,她跟她的感觉完全的一致,就连这样的习惯也是一样的!
而她现在马上就要出嫁了!
顾珩面色突然变了,他从门口疾走出来,抓了个婆子问:“二小姐去哪里了?”
那婆子被他一吓,伸手指了个方向:“应该是去拜别老夫人了,大人您……您要做什么!”
顾珩却一把放开她,他根本不想跟她解释。赶紧朝着她指的方向狂奔而去。很多人同他擦肩或者挡他的路,顾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飞奔去找她,是像她求证吗?
但是无论如何他都要知道,他要抓着她好生的问一问。
问她为什么不肯见他,为什么装作一个陌生人!
顾珩一路疾跑,但到了正堂外时,只见观礼的人已经是里三层外三层,将正堂团团抱住。大家都想垫脚往里看,就是看个新娘子的影子也好。而这时候新娘子盖了销金盖头,正被人背上花轿。
他大喊着阿沅,但是周围人声鼎沸,鞭炮锣鼓齐鸣,根本没有人听得清他在喊什么。他反而被被挤出了人群。她上了花轿之后,便越来越远去,跨过门角不见了踪影。
顾珩绝望崩溃,仿佛那一日,他还看不见的时候,她就离开了他。就是这样渐行渐远。
花轿终于出了府门,铜锣鞭炮声远去,门口的军队亦跟随离开。
顾珩的表情也颓然了下来,手指一根根地握紧。
而不远处,朱询正在花厅中喝酒,亦是欣赏着这新娘子出嫁的一幕。
朱槙娶一个这样的靖王妃,对他来说是各种有利的,他怎么会不高兴呢,所以优哉游哉地来亲迎了。
他觉得朱槙这么精明的人,也会有头脑不清醒,被美色所惑的时候。娶淇国公家的嫡女,或是伯府家嫡小姐,不比娶一个小小的继女好么。当然,这桩亲事于他就很有益了,所以恨不得朱槙能早点娶亲,免得夜长梦多。
终于今天等到了。
他喝酒抬头,却透过窗,看到了站在人群之外的顾珩,他静默地站着,表情有种说不出来的意味。
真是不好形容,但总之不是高兴。
“这倒是怪了。”朱询暗自思忖,跟前来陪他喝酒的心腹道,“你以后多注意一些顾珩,他有些不对。”
心腹低声应喏。
顾珩却提步,慢慢地往回走。
正好迎面遇到了薛青山。
薛青山是认得顾珩的,见他还走着,就笑道:“魏永侯爷怎的还不入席,一会儿好菜可都没了。”
顾珩淡淡地一笑,突然问他:“薛大人,你的女儿,可当真是自小长在太原,没有出去过吗?”
薛青山不知顾珩为何突然问这个,笑容微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