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成均未料此举,不及防备,正要阻挡,却见血光一闪,于炳辉的脖颈上已出现了一条血痕。
那抹血痕渐渐扩大,血水蔓延而下,瞬间便浸透了他胸前衣襟。
于炳辉看着于成均,满脸狰狞,笑容扭曲,口中不住吐着血沫,还兀自说道:“朕是天子……朕绝不会把皇位让给你……”
于成均是沙场宿将,见过无数场死亡,情知割开了喉咙,再无幸免的道理。
他眼见着于炳辉在自己面前断气,纵然与他一向交恶,可他到底是自己血脉相连的兄弟,看他横尸面前,依旧有些心酸。而更多的,却是愤懑。
于炳辉到底为了什么才执意做皇帝呢?
只是贪图享受?想要拥有这份万人之上的霸权与荣光?
这份权柄背后所承载的重责,他可有想过?
想必是没有的,不然他也不会做出这等谋逆之举,将无数人拖下泥淖,更使得朝廷局势动荡不宁。
于炳辉为了皇权,谋朝篡位,设计构陷自己。
太后为了后位,阴谋毒害先皇后,更玩弄权术,秽乱宫廷。
谭书玉图谋陈婉兮,助纣为虐。
这一切,不过都是为了私欲,一己之私竟能枉顾大体,置所有人于不顾。
于成均深深叹了口气,他回首看向阶下,随他而来的西北军将士,各自一脸坚毅,向他望来。
他抬头举目天际,这一切就到此为止了。
这场持续了半月有余的闹剧,以于炳辉兵败身死而宣告结束。
原来,早在于成均动身前往河南之时,陈婉兮便已觉京城局势有变,而送出的信件却与于成均的回书有所出入,她便知信件被人拦截。为不打草惊蛇,她依旧每日飞鸽传书,私下却另寻途径,将信件暗藏于相熟的行商队伍之中,送出京城。
和亲王等一干人,见肃亲王府每日照旧送信,便疏忽大意,不疑有他。
于成均明面上在河南山西治理蝗灾,私下却暗暗与西北军取得联系。他在西北握兵三年,虽一朝离任,但威信仍在,西北军统帅对他言听计从,就此商定了进京清叛事宜。
陈婉兮明知入宫是为人质,但为刺探消息,麻痹和亲王等人,依旧携子入宫,亲入险境。
她在宫中静观,直至养心殿群臣哗变,便知时机成熟,以太医看诊为由,暗送消息出宫。
至于宜妃的设计,却与肃亲王府无关。
她是自觉局势有变,有意激太后与于炳辉出手,方行此举。
在宫廷被围数日之后,明乐帝听了宜妃的言语,带了数名心腹,自密道潜出皇宫,前往清和园避难。
养心殿中有密道,却是除皇帝及他身侧几名亲信外,无人知晓的。
他更听了宜妃的劝谏,将于成均招至园中,降旨命他领兵清叛,方有今日这一场局面。
这一场谋逆,在燕朝朝堂上引发了一场地震。
数十名官员被抄家问斩,至于革职流放者更是不计其数。
于炳辉虽已身死,但作为谋反的主谋,依旧被驱逐出皇室,抄没家产,后代子孙贬为庶民。
太后,亦牵连其中。
明乐帝与太后情谊非凡,当年他登基称帝,亦有这妇人的功劳,一时里他竟难以割舍。
然而便在此时,于成均又上了一份秘奏。
明乐帝观后,起先勃然大怒,而后久久不语,隔日下旨称太后诚心礼佛,愿戴发入空门修行,为燕朝祈福。
太后本道只为于炳辉一事,还嚷闹着要回宫面见皇帝,痛陈一切皆为于炳辉一人所为,与己毫不相干。
明乐帝不愿见她,只修书一封,使王崇安亲自送至佛庵。
太后阅后,大惊失色,再不提半句回宫之事。不过一夜功夫,她满头乌丝竟变花白,人也胡言乱语起来,经太医诊治,是痰迷心窍,患上了失心疯。
不出半月功夫,太后暴毙于佛庵。
因皇帝龙体欠安,太后的丧事竟也不过是草草了事。
至于谭家,附逆于于炳辉,自是难逃一家,罢官削爵,抄家流放,不在话下。
原本,依着明乐帝的意思,于炳辉同党本当全数处死。但因于成均力谏,此案牵连者众,大开杀戒,恐令人心惶惶,于朝廷无益,谭家上下方才逃得一难。
谭书玉离京之前,陈婉兮遣了婢女相送,只留了一句话:“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凡事莫强求,执念愈深,愈于己无益。余生珍重,望一切安好。”
谭书玉一袭粗布衣衫,立于驿道长亭,听闻此言,只淡淡一笑,说道:“请上覆王妃娘娘,今日一别,往后各自天涯,再不相见,草民惟愿她长乐安康。”话毕,他扭头上路,再不看世代所居的京城一眼。
同年十月,陈婉兮于王府诞下一女,母女平安,阖府大喜。
于成均与女儿取名嘉,以为美好之意。
顺妃虽满心希望再抱一个孙子,但看孙女如雪似玉,甚是可爱,想到儿子如今也是儿女双全,便也十分欢喜。
孩子才满月,明乐帝便下旨,封其为敏慧郡主。
隔年二月,大地春回。
明乐帝的寿数,却在这春光明媚的时节里,走到了尽头。
临终前,他将皇位传给了自己的三子于成均,溘然长逝。
这位皇帝,荒唐了一世,却只办了这么一件靠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