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珲微微一笑,又道:“王爷是否忘了,当年国师替肃亲王相面一事?”
于炳辉经他一提,顿时回想起来,当年顺妃恩宠正盛,自己的母妃同她争执激烈,见她生了皇子有意打压,便买通了同乡出身的国师,捏造了这言辞出来。
这等陈年旧事,若非经人提起,他早已忘却了!
于炳辉咬牙道:“那又如何!母妃早已过世,而那国师业已辞官归隐。此事,同本王可毫无关系!”
司空珲说道:“然而皇上,却不会这样以为。皇上只会想,王爷此时蓄意散播此等谣言,挑起当年的事端,是有意陷害肃亲王,好借刀杀人,排除异己。”说着,他不由又是一笑:“皇上的脾气心性,王爷想必十分清楚。”
于炳辉登时如一桶雪水自头顶淋下,通身上下一片冰冷,片刻切齿道:“好狠毒的手段,好深沉的心机!如此,本王该如何是好?”
司空珲淡淡说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王爷与其被动化解困局,倒不如主动出手,一了百了。”
于炳辉心头一震,不由说道:“你是说……然而如此,怕是不妥……如若失手……”
司空珲莞尔一笑:“那么,王爷就只能坐等肃亲王前去灾区立下大功,皇上对他们褒扬奖赏,宣告天下。王爷则在皇上跟前成了一个小肚鸡肠、陷害忠良的奸臣,别说大业,便是连这亲王的帽子,也未必安稳。”
于炳辉心中原就有些跃跃欲试,听到此处,更是动了八分的念头,只是还有几分迟疑:“事情仓促,恐怕不能得手。”
司空珲浅笑:“王爷忘了,太子殿下不日就要随圣驾前往御苑秋狩,这箭矢无眼,可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至于肃亲王,河南陕西灾情严重,灾民暴动也是常理。”
于炳辉心中一动,面色顿时阴沉了下来,半晌说道:“也好。”
第105章
肃亲王府之中, 陈婉兮吩咐丫鬟替于成均收拾包裹,她自己则在一旁的春凳上坐着。
菊英将几件斗篷打叠出来,折叠齐整, 一一放在包裹之中。
陈婉兮瞧着,说道:“如今已是八月底了, 待王爷去了,想必天气很快就要转凉, 还是多备些大毛衣裳。这一去, 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呢。”说着, 不由微微叹了口气,神色之间有些怅然。
菊英依照他吩咐,收拾着东西。
杏染抱了几件衣裳出来,便说道:“娘娘, 您这怀着身子,过了年就要临产, 王爷在府中陪您不好么?为何定要让王爷出去呢?又不是什么好事情。”
陈婉兮轻轻抚摸着隆起的肚腹,淡淡说道:“如今情形, 已是箭在弦上。若不如此,往后怕是更为被动, 且再没有这样好的时机了。”
杏染并不明白这些事情, 却也知道王妃自有王妃的道理,她嗫嚅道:“然而,只是苦了娘娘。”
陈婉兮浅笑道:“也不算什么, 又不是没有独个儿生过孩子。”
红缨端了一盘果馅儿金饼进来, 说道:“厨房的老刘依着娘娘的吩咐, 这两日带了人手,没日夜的做大饼, 今儿已有五十斤了。”
陈婉兮微微颔首,又问道:“我吩咐去采买的食物,也都得了?”
红缨答道:“一百斤风干牛肉、一百只风鸡、一百只腊鸭,另有一百斤腊肉,都齐全了。按娘娘所说,全都装点了马车,其上皆以油布包裹,覆盖以各样物事。不知情的人,保管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陈婉兮微笑点头。
杏染便问道:“娘娘,仅凭这么点吃的,怕是周济不来许多难民啊。”
陈婉兮看了她一眼,但笑不语。一旁红缨接口道:“你啊,跟了娘娘这么久,娘娘的心意还是一点儿都摸不透。娘娘这哪里是为了赈灾,分明是给王爷备办的。这些都是风干的肉食,可食用许久,也不怕腐坏。又遮盖的这样严实,就是怕路上有灾民见到粮食要抢劫。”
杏染瞠目结舌,张着口,半日方说道:“可是,王爷一个人怎吃的了这许多?再说了,王爷可是朝廷的亲王,怎会有人七个头八个胆的去抢劫?”
陈婉兮拈起一块果馅儿饼咬了一口,细细嚼了,方才说道:“你不知道,人饿极了,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还什么亲王,王爷,朝廷,那些灾民可是饿的连命都快没了,哪里还有顾忌。若让他们看见了吃的,那就会像狼群一样的扑上去。不错,倒是可以士兵去镇压,但王爷是去赈灾的。如若伤了灾民,又或引发了暴动,那可大大不妙了。朝廷里那些人,可就更有的说了。”
杏染明白过来,点头道:“还是娘娘思虑的周全,我哪儿比得上呢?”
陈婉兮却出了会儿神,怅然道:“也不知这一去,要去多久。预备的这些东西,够不够吃。王爷一向胃口大,喜肉食,没有肉吃,就没有精神。”
话音平平,却又蕴藏着无尽的婉转忧愁,令人鼻酸。
红缨低声劝道:“娘娘放心罢,王爷在边关打仗这几年,什么事没经历过?”@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陈婉兮低低一笑,清澈的眸子微垂,说道:“以往心里没他,也没有挂念。但如今,却是不一样了。一言未了,又问道:“王爷明儿启程,今儿晚上算是给王爷送行,我吩咐的菜都预备了?”
红缨答道:“都传下去了,老刘都知道,娘娘放心。”
正当此时,菊英捧着一方食盒进来,说道:“娘娘,宫里老主子与宜妃娘娘送了些吃食过来。”
陈婉兮来了些兴致,命把食盒打开。
菊英便将食盒放在桌上,揭了盖子。
陈婉兮一瞧,都是些寻常的宫廷点心,倒是做的格外精致。宜妃那盒子里,却有一方八珍茯苓糕。
菊英说道:“来人说,这八珍茯苓糕里放了许多滋补的药材,宜妃娘娘今年收了一块上好的茯苓,想着咱们娘娘有孕,便特特吩咐人给做了,亲自盯着,得了就派人送来了。”
陈婉兮微笑道:“她倒是客气了,之前我才承了她的人情,今儿又蒙她送点心,怪不好意思的。”
菊英有些疑惑,说:“这倒是怪了,宜妃娘娘往日同咱们肃亲王府也没什么往来,怎么突然对咱们这样好了?”
陈婉兮不答,心里亦是一般的疑问。
宜妃曾说,于成均对她有大恩,但她终究是不知,这大恩到底是什么。
之前,她派人在京城散播传言,并非只为了造势——若单单为此,那么也实在太直白、太粗蠢了,明眼人一看便能明白,更何况是明乐帝?她便要一个人,能在宫中皇帝跟前说上那么几句最关键的话,祸水东引,令皇帝疑心到太子又或和亲王身上。
此举,算是兵行险招。在皇帝跟前的人,尤为重要,一句不慎,便要满盘皆输。
陈婉兮曾想过托付顺妃,然而顺妃是于成均的母妃,她的话皇帝恐怕是听不进去,更要疑心这怕不是肃亲王府设下的圈套。
思来想去,她便想到了宜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