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自内监手中接了瓷盒,见是一方甜白瓷的圆盒子,盒盖绘着仕女戏蝶图,倒不觉怎样。只开了盒盖,顿时一股蔷薇花香扑面而来,定睛望去,但见那盒中一汪凝润的膏脂,雪白如酥。
她拈了些许在手背擦拭,那膏脂触手即滑,轻薄异常,不似旁的那般油腻厚重,却又甚是柔润,擦过了膏脂的肌肤更泛着些细腻的光泽。那蔷薇花香散去,便是隐隐的檀香木质气息,清心凝神,且沉稳端庄,更衬自己这正宫的身份。
皇后十分欢喜,忙向太后道:“母后且看,王妃所做的面膏,果然十分精妙。”
太后到底是女人,见了这样的好物,哪有不喜欢的,心里之前那点闷火,顿时都散了,也含笑颔首。
皇后将瓷盒交予宫女收管,笑盈盈问道:“王妃,这面膏可有名号?效用如何?”
陈婉兮亭亭玉立,气度端华,沉稳答道:“回娘娘,这面膏名号鹅脂香,因其中有鹅脂一物,故有此号。除寻常香膏所用之物外,臣妇更于其中放了蔷薇花油、檀香油、没药油、**油、珍珠末、人参露等总计二十余种名贵药料,有润白回春之效。臣妇不负二位娘娘所托,今日将这鹅脂香敬献于二位。”
皇后与太后相视一眼,太后出言笑道:“听着倒是热闹,只不知这么多药料在一处,是当真管用呢,还是一锅大杂烩。”言罢,便吩咐道:“宣太医!”
懿旨,立时便传了下去
等候的功夫,场上席间窃窃私语,众人望着那陈婉兮议论纷纷,有赞她才华出众,气度不凡的,有羡她能搭上太后皇后这两株大树的,亦有眼红嫉妒,背后说酸话的。
陈婉兮昂首挺胸,将腰挺的笔直,面含微笑,仿若一无所觉。
于成钧起初有些担忧,但看妻子进退谈吐,忽然笑了,她终究不是那种会躲在后面,倚靠男人保护的女人。他该放心,他的妻子是能独当一面的。
片刻功夫,太医院院判张栋梁赶到,见过了太后与皇后,便立在一旁听候吩咐。
太后道:“张院判,此为肃亲王妃新制之面膏。方子哀家听着倒是热闹,你给瞧瞧,是否中用。”
张栋梁拈了些许,细细嗅闻,又尝了一些,再详细问了陈婉兮所用之物,便回道:“回太后娘娘,这配制面膏与配药同理,讲究一个君、臣、佐、使,好令药效发散。臣听闻王妃所用药料,皆是好物,且配伍极切合此理。此面膏长用,能使皮肤香细润白,且有回春之能。”
张栋梁当了两朝太医,如今又做到院判,医术药理甚是高明。他的话,自是可信。
如此,不独太后与皇后甚是欢喜,连在场的一众命妇,亦心动不已,各自盘算着日后必要想法子同肃亲王府搭上些人情关系,能不能额外弄到些什么好物。
张栋梁倒是有些奇异,又问道:“只是一件,臣不知,如没药**等物,中原不大使用,且极难萃取提炼,不知王妃如何使之入伍的?”
陈婉兮微笑道:“这是妾身于西域得来的妙法。”余下的话,她便不肯说了,那是她开脂粉铺子的独门秘籍。
张院判是精明人,自也不再多问,捋须笑道:“如此,果然也只有王妃能配出这样的面膏了。”
如此,更令那鹅脂香格外不同起来。
正当此刻,皇帝龙驾亦也到了。
明乐帝是同喜美人一起过来的,令顺妃梅嫔等人暗中生妒。
明乐帝受了礼,在位上坐了,莞尔道:“说什么呢,如此热闹。”
太后微笑道:“皇帝,肃亲王妃借着今日华宴,献来一件好物。”言罢,将适才之事讲了一番。
明乐帝听着,向陈婉兮看了一眼,笑道:“这倒是一件风流故事,甚合今日佳节。”一语毕,便命人铺排笔墨纸砚。
宫人送上文房四宝,明乐帝手执狼毫,在玉版宣上一阵挥洒,登时写就一行大字曰:御用贡上鹅脂香。
他将笔一掷,道:“肃亲王妃美意,往后这鹅脂香便列为御用上贡之物,每月按价由宫中采购。”
御用贡品常有,但皇帝亲自题名这等殊荣,可是罕见。
陈婉兮嘴角一弯,露出一抹风华无限的微笑,叩谢了君王恩典,方才退了下去。
皇后坐在席位上,拈起一枚果子,亲手剥了皮递给皇帝,抬眸瞧了一眼太后,只见她笑意盈盈,似是十分喜悦,不由暗自叹道:这位肃亲王妃,果然厉害。之前她告发淳懿,弄得太后心生愠怒,然而又凭这鹅脂香打消了太后的火气,还为自己赚足了颜面。淳懿郡主,实在不是她的对手。
想着,她却忽而一笑:如此也好,好叫那位太后娘娘定定心思,免得她总想两头下注。
至于小程氏,早已呆傻了。
她怎样也不会料到,竟有这等变故。
那鹅脂香成了贡品,民间可再不能随意售卖了。甚至于,连陈婉兮自己都做不得主。宫里主子娘娘们用的东西,其余人不经恩旨随意用了,便是逾制犯上。
她想借此事压陈婉兮一头,想给她编排不孝罪名,全都成了泡影。
不止如此,陈婉兮反倒出尽了风头!
陈婉兮走回自己的席位,行经小程氏身侧时,以极轻的声量耳语道:“你不配。”言罢,便重新坐回位上。
于成钧见她回来,握了她的手,捏着她的手心,低低说道:“这样大胆!”
陈婉兮勾唇一笑:“妾身一向如此。”
小程氏气怒攻心,只觉得肚中也隐隐作痛,然而眼下帝后皆在,太后也在,她再怎么泼皮无赖,也不敢此刻生事,只得令陈婧然搀扶着,回了位子。
陈炎亭独自坐于席上,静静饮茶,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却是波澜不起。
定山伯谭清扬及其子谭书玉,今日亦在受邀之列,席位就在陈炎亭隔壁。
谭书玉看着适才陈婉兮那泰然自若、风华沉静的风姿气韵,几乎看痴了过去。
大约,越是得不到,便越是想要。从起初的一点点喜欢,发酵成了如今这不可收拾的境地。
他紧紧的握着一只酒盅,指尖泛出了青白。
谭清扬面色冷淡,向陈炎亭低声道:“弋阳侯,难道你就任凭你的妻子,当众丢丑么?”
陈炎亭抬眸凝神着他,神色漠然,良久方道:“与你何干?”
第6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