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今日未来,唯有陈炎亭一人独坐,他举杯饮茶,神情淡淡,似是这边正在丢丑的妇人同他毫无关系。
陈婉兮亦有几分迷惑,陈炎亭仿佛根本不在意小程氏如何,既如此,当初又为何做出那等丑事呢?
小程氏看她不言语,只当她是蓄意的无视轻蔑,心中那股无名火原本只有三分,这一下便猛然烧至了十二分。
每逢看见陈婉兮那张酷似长姐的脸,她便满心的嫉恨扭曲。
陈炎亭从未将她放在心上,哪怕将她娶作妻子,却也如同一个玩意儿一般,想起来时招来解闷,无兴致了就丢至一旁。
即便被骂作寡廉鲜耻,程挽兰也是怀揣着对他的爱慕之情,嫁给他的。
然而,这婚后生涯却如堕冰窟。
她初嫁入侯府之时,府中下人总将她与先夫人相比,言说她不如颇多。陈炎亭也从不曾为她撑腰,甚而连主母的尊严也不曾有半分顾惜。她毫无办法,只好拿出一副歹毒凌厉的做派,去威慑镇压下人。
程初慧即便是死去多年,依旧如一个幽魂,缠着整座弋阳侯府。
她整夜的噩梦,长姐在梦中静默无言,看着她,似乎是想看她那滑稽可笑的凄凉境地。
于是,程挽兰的内心越发的扭曲,日日看见陈婉兮,她只觉自己几乎就要疯癫。
她苛待磨折陈婉兮,唯有如此,方能发泄心中的怒火。
当初,设计让她嫁给于成钧,程挽兰是怀揣了恶毒的心思的。
京里盛传于成钧是个火爆的脾气,一言不合就拔出拳头。
陈婉兮不会谄媚取悦男人,嫁给这样的人,怕不出半年功夫,就要被生生打死。
然而,她怎么就是不死呢?
甚而,如今京里还传说,肃亲王如何疼爱王妃,两人恩爱和睦,如胶似漆。
这一切,都像一记又一记耳光扇在她的脸上。
在她心中,早已把陈婉兮与程初慧等同。
陈婉兮兀自出神,没有理睬这咬牙切齿面目狰狞的小程氏。
倒是一旁的于成钧看不下去,开口道:“陈夫人,你自己站立不牢,险些摔倒,怎能推到王妃身上?昏聩失智,也不能到这种地步!”
小程氏没想到陈婉兮没说话,于成钧却来为她出头,心中更是幽愤难平——她自己不得丈夫的爱惜,眼见这个冤家对头倒是有男人来撑腰,当然难以忍受。
她开口喝道:“肃亲王,我是你的岳母,是王妃的继母,如此不敬尊长,难道就是肃亲王府的家风么?!”
于成钧被这妇人的泼悍无赖惹得毛了,他豁然起身,精悍的身躯将陈婉兮挡在了后面。
小程氏惊得脸面惨白,只当这糙汉想动手打人,连连后退了几步,道:“你想怎样?”
于成钧冷了脸,喝道:“你不过三品命妇,却在一品国夫人面前口出恶言,无礼冲撞,该问何罪?!”
他一向懒怠理会这等泼妇,然而冒犯到了王妃头上,他便不能不理。
毕竟,这汉子为自己媳妇出头撑腰,那是天公地道。
陈婧然却在她母亲身后,悄然看着眼前的威武男人,目光之中流露出一丝艳羡。
作者有话要说:陈炎亭是最糟糕的那种人,比普通意义上的渣男还要糟糕一万倍。
程家姐妹遇到他,是倒了血霉……
第62章
小程氏面色微白,她双手捧着肚子,布满了血丝的眼睛死盯着眼前这对男女,唇紧抿成了一条直线。
于成钧的话,深深激怒了她。
程挽兰这一世,深恨旁人用身份来压制挤兑她。
程家书香门第,虽及不上京中那些累代经营的世家大族势力雄厚,却也颇过得日子。尤其上任家主,程初慧与程挽兰的父亲程霄汉,资质奇佳,才学出众,年方二十便于科考夺魁,金銮殿中为先帝钦点为状元。最终,官拜宰辅。
那时候的程家,亦如烈火烹油,繁花似锦。
程霄汉的正房夫人,也是一位名门闺秀,程初慧作为嫡长千金,自幼受尽双亲疼爱,富贵荣宠。
父亲甚是喜爱嫡姐,真正的将她当做掌上明珠,总是毫不自谦的夸她生有夙慧,将她当做儿子一般的教养,把自己平生所学倾囊相授。
而自己呢?
程挽兰的母亲,不过是一名书房的烹茶婢女,身份卑微,且胆小如鼠,私心爱慕程霄汉却又不敢声言争取。直至后来,京城爆发时疫,程霄汉夫妇皆不慎染病。
此恶疾凶猛,府中下人皆闻之变色,她毛遂自荐,日夜守着主人床榻,煎汤熬药,不辞劳苦,几乎活活累死。待程霄汉夫妇病愈,感念她忠义,原想复了她身份,放她出府。这婢女却说,愿誓死效忠程家,一生不离。
程夫人察知她心事,且思虑自身除程初慧外再无所出,便遂了她的心愿。
然而程家的香火到底是不受老天庇佑的,这位妾室除了一个女儿,同样未再有孕。
自从程挽兰记事起,心底里便一直印着这样一幅景象,父亲同姐姐在书房说笑,手把手的教她习字,一句一句教她念书,一子一子教她下棋。而自己呢,则在院中守着小茶炉子,炖煮着给大夫人的补品。书房里遥遥传来的隐约笑语,与小锅里蒸腾起来的汤药气味儿,让她头晕目眩。
平心而论,父亲与大夫人待她并不能算薄,女红女学一样不曾落下,亦是聘请了女先生来家教导,大夫人甚而也早早的为她预备嫁妆,但比起长姐那凡事皆由父母亲力亲为,到底是不一样的。
她也曾问过母亲,为何自己不能同长姐一般?
母亲却只知告诫她,她是庶出的女儿,必要服侍夫人,尊敬嫡姐。程挽兰满心都是不甘,同样都是父亲的女儿,凭什么一高一低?这份不甘,随着她年龄增长,渐成嫉恨,日日夜夜啃噬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