弋阳侯府,哪里还有人真心的记得这位前侯夫人?每年清明祭祀,不过面子功夫敷衍一二。祖母虽疼她,到底也是有限。
如今,尽孝竟然是这个身为外姓人的女婿了。
只凭这一点,她陈婉兮便不算所嫁非人。
陈婉兮想了会儿心事,吃了个银丝卷,抬头忽看于成钧的脸色也不大好,眼下有乌青,便问道:“那王爷又是怎样?昨儿夜里,是为着什么辗转反侧呢?”
于成钧看着妻子那如花笑靥,眸中不怀好意的光彩,咳嗽了两声,大声道:“没什么,不过是看公文看的晚了。”
陈婉兮抿嘴一笑,她也摸索到了这男人的些许脾气。这人若有难言之事时,便会蓄意装出一副大模大样的做派。
她倒是好奇,到底什么事能让这个脸皮厚如墙的男人,如此难为情?
作者有话要说: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婉兮对于男人有偏见,其实王爷对于女人也一样是有偏见的。
他们的相处,也是个彼此纠正偏见的过程~
第51章
时气近了清明,雨水便多了起来。
晨起时尚且清朗的天气,及至二人出门时,竟已蒙上了一层阴云,且还零星的滴起了雨点。
今日是上坟,王府里平素那些被圈狠了的丫鬟们,各个都巴望着跟王妃出来逛逛,早几日便开始打点王妃身边那几个得脸的嬷嬷姐姐。
然而梁嬷嬷是老嬷嬷了,性子老成,自然不会贪这等小便宜。
杏染毛躁,但经了之前柳莺的事,倒沉闷踏实了许多,轻易不肯再兜揽什么,生恐娘娘嫌厌了她。
至于菊英与红缨,都是沉稳内敛的性情,更不擅自理会此事。
故而,陈婉兮今日依旧是带了平素跟着自己的几个侍从出门。
豆宝因年岁尚小,不能到坟地去,便留在了府中。除却乳母章氏外,陈婉兮倒嘱托了琴娘帮忙照看。
及至出门,陈婉兮乘车,而于成钧照旧骑马。吩咐了启程,车马队伍便缓缓行去。
陈婉兮坐在车中,随着车轮碌碌,身子也不由轻轻晃着。
心境,却是从未有过的平和。
从前,每年到了这日,她便要愤懑恨怨,便要想起母亲生前的不平不公,想起那个冷漠薄情的男人,那个恬不知耻占据了母亲位置的妇人。
然而今日,她心中却并无这些杂乱的思绪,唯有宁静和缓,只是去为母亲上坟罢了。
一旁陪着的杏染,看了看窗外,说道:“娘娘,外头下着雨,王爷还骑着马,竟也不怕着凉。”
陈婉兮自窗子望了出去,却见于成钧骑着枣红色高头大马,着一袭淡青色常服,精壮的身躯这般看着更如山岳铁塔一般。他已戴了斗笠,但飘忽的雨丝依旧打湿了他的发,显得尤为乌黑润泽。
她不由一笑,轻轻舒了口气,嫩葱也似的手拂了一下帘子,又放了下来。
她已有了自己的家,丈夫相陪,一道去为母亲上坟。
扫墓宜早,肃亲王府的车马启程时,天色才亮,城门初开。
路上行人不多,出了城,马匹便放开了步子,疾奔而去。
窗外景色急急逝去,陈婉兮倒也不及细看。
程初慧是弋阳侯府的正室夫人,过世之后,自也葬入了陈家祖坟。
肃亲王府的车马自官道上走了半个时辰,便往东一折,进了一处坟地圈子。
陈家也是名门望族,这坟地风水自然讲究,背靠青山前有河流,河畔更栽有数十株柳树。暮春时节,杨柳青青,随风摇曳,便如翠衣碧钗的美人,立在河岸。
肃亲王府的车马在外停了,杏染与红缨搀扶陈婉兮下了车。
于成钧亦下了马,把缰绳丢给了玉宝,走来同妻子并肩而立。
他放眼眺望,看着远方的青山隐隐,东流河水迢迢,不由舒展了一下筋骨,长舒了口气,向陈婉兮笑道:“你母家的祖坟,倒是选了个好地方。”
陈婉兮浅浅一笑,淡淡说道:“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然而前三则,妾身都不大信。倒是这后两则,才是修身立本之道。”
于成钧握了握她的手,朗声道:“走吧,替岳母大人扫墓去!”
陈婉兮抿唇微笑,随着于成钧步入其中。
经过一处处坟茔,二人终在一座坟前停下。
那坟修的倒是规整,碑文上刻“燕诰封弋阳侯三品程氏夫人”等字,坟前有香花供果,但已有了**迹象。坟间,更是杂草丛生。
陈婉兮视若无睹,吩咐杏染把带来的供物并线香纸钱等取出,就要收拾。
于成钧四下张望了一番,说道:“岳母的坟茔,怎会荒至如此?”
陈婉兮笑了一声,淡淡道:“任凭这身后事如何风光,但人已是不在了。有她在,谁还敢记得这位前夫人?即便是记挂着主人的恩惠,想要尽些心力的,这么多年来也被她找缘故,发落干净了。妾身虽有心,但未出阁时自要顺从长辈。既出阁之后,便是外姓人了。”说着,她面色暗淡,似是自言自语道:“如今,我是肃亲王妃又如何?到底是不能庇护自己的娘亲了。”
于成钧听她话音伤感,便捏了捏她的肩膀,沉声道:“别想了,往后你都有我呢。”
陈婉兮回神,朝他微笑。
梁嬷嬷两只眼睛通红,将嘴抿成了一条直线,一言不发。她不顾地下湿泥,双膝跪地,两手忙碌着收拾。
她是程初慧的旧仆,老主人待她恩厚,她也是感念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