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成钧听闻,心想这倒不错,那些积年的老姑姑们见多识广,这样的事该有些什么办法。
想通关节,他便再也不肯耽搁,告辞了两人,疾步匆匆往承乾宫去了。
于好古见他三哥离去,也没了兴致,同太子告别,出宫回府了。
独留下于瀚文一人,站在空荡荡的演武场上,望着兵刃架齐整整一排正在日头下雪亮如银的□□利剑出神。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越发觉得,相较于自己这个长兄太子,于成钧倒更有大哥与储君的风范。
上过沙场,手握雄兵,驰骋征战过的人,到底是不同的。
与前相较,如今的于成钧,越发的有勇有谋,有气度有魄力,亦有格局。
皇帝不肯临朝,无人敢谏,无人能劝,在于好古被于炳辉挑唆强谏被罚之后,更是成了死局。
扪心自问,当时将此事告知与于成钧,于瀚文是存了不良之心的。
若于成钧对此事不闻不问,那这位才打了胜仗凯旋而归的肃亲王,也就同那班尸位素餐的臣子毫无分别了。但如若他去面见帝王,依这位兄弟的烈火脾气,怕是立刻便要同皇帝起冲突。当面顶撞君王,他的那些军功不说尽数抵消,那光彩也要暗淡许多了。而皇帝,连续责罚两位劝谏的儿子,自然便是昏君无疑了。
这是一石二鸟之策,即便不成,于他这位太子也是无害。
然而,他不止敢去,还把皇帝劝了出来,并全身而退。
今日,他这番见地,更见一片仁者之心。
凡此种种,皆是为上位者,所必有的质素。
三年不见,于成钧当真是长进了太多。
于瀚文兀自沉思,正欲挪步,忽想起一件事来——他不肯招宫女侍寝,可是在去西北之前,尚未封王开府时的事情。如此推算,他有这番心性,可绝非是这三年之功。
这念头才自心头转过,他便觉背上一阵寒意。
于瀚文面色沉沉,负手而立,日头耀着他的脸,令那圆胖的脸上神情不甚分明。
正当此刻,场外一人快步过来,拱手行礼道:“属下寻了半日,原来殿下在此处。皇后娘娘传召,特命属下来请。”
于瀚文回过神来,望着眼前之人。
这人身着侍卫服侍,腰佩长剑,面若冠玉,正是之前于成钧所引荐的罗子陵。
于瀚文见了他,打起精神,道:“陪两位王爷在此处练了练手,且闲聊了两句。既是母后召见,那便去吧。”
言罢抬步,罗子陵便跟在他身后。
二人一前一后,向坤宁宫行去。
于瀚文走着,忽问道:“罗侍卫,你跟随肃亲王几个年头了?”
罗子陵心中猛地一提,回道:“回殿下,属下是在西北军中,蒙王爷提拔重用的。”
于瀚文颔首:“那么,总不过一两年罢了。”说着,似漫不经心道:“这般说来,肃亲王可十分看重于你。那么多兵士与杂号将军,唯独你是他亲自带回京城,又荐到我这里。”
言至此处,于瀚文微微一笑:“足见你才干出众,不然老三断不会如此。投桃报李,你对老三,该也是忠心耿耿的了。”
罗子陵听闻此言,心中一凛,他没有抬头,只回道:“殿下这话却有无理之处。”
于瀚文似来了兴致,问道:“哦,哪里说错了?”
罗子陵便道:“属下当初为西北军军士,肃亲王为西北军统帅,故而自是投效于王爷。然,如今属下已为太子殿下的亲随侍卫,便是投效于殿下。属下是大燕的臣民,必是要效忠大燕的江山社稷,岂有效忠于一人的道理?”
于瀚文仿佛极是满意他的答话,唇角微扬,点头道:“不错,你很明白事理。比那些只知愚忠的蠢物,强上万倍。”言至此处,他忽而回身,看向罗子陵,微笑道:“你很好,踏实办差。若你果然是个忠心有才干的,将来必有你的用武之地。”
罗子陵当即单膝跪地,拱手道:“属下当然效命于太子殿下!”
于瀚文笑了笑,转身大步走去。
到底,他才是大燕的储君!
于成钧去了承乾宫,恰逢顺妃吃过午食,正当小憩。
嘉楠将他请进偏殿,行礼已毕,问道:“王爷此刻过来,是想见娘娘?那大约,还得等上半个时辰。若有急事,奴婢这便去请。”
于成钧挥手:“不必搅扰母妃,本王此刻过来,倒是特特来寻姑姑你的。”
嘉楠微微讶异:“王爷找奴婢,有何事呢?”
于成钧望着嘉楠,话到口边,却偏偏吐不出来。
嘉楠是顺妃身边的老人,年纪较顺妃还-->>大了几岁,到了如今也将近四十了。
于成钧看着她头上的苍苍发色,与发髻间插戴着的一支鎏金梅花钗,半晌方才低声道:“姑姑,我也是你看着长起来的。有些话,虽不好意思,我还是跟你说。”
嘉楠更觉诧异,但她久居宫闱,见多了各样离奇故事,还是从容笑道:“王爷实在抬举奴婢,有何吩咐,但说就是。”
于成钧遂清了清喉咙,将他和陈婉兮如今的难事讲了一遍,又窘迫道:“姑姑,我实在不知如何是好。想着你是老成的姑姑了,该有些法子。”
嘉楠初闻此事,甚是惊异,但微微一想便明白过来——王爷与王妃都是出娘胎的第一遭儿,难免不知所措。
当下,她浅浅一笑:“王妃身子娇柔,难承雨露,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这选进宫的秀女,初承宠之前,总要有司寝姑姑教导其侍奉之礼,方能消受。如今王妃既有此麻烦,奴婢便取些物件儿与王爷。”
一语落,她便往外去了。
片刻功夫,嘉楠重新转回,手里拿着一方小小的布包,呈到于成钧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