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2 / 2)

这两人常年在边关打仗,本性又是个粗人,乍然见了这么个文质彬彬的姑娘,都有些束手束脚。

一人便回道“我们一向跟着王爷,替王爷送个信罢了,哪里说得上辛苦。倒是多谢王妃娘娘这等抬举,还赏我们酒肉吃。”

另一人有些憨直,径直问道“敢问姑娘,可是王妃娘娘要见我们?”

柳莺眸光轻闪,微微一笑“娘娘杂务冗繁,怕是不能够见两位了。然而王爷离家多年,王妃始终牵挂于心,好容易两位大哥来府中送信,所以特特打发了我来问问两位大哥,我……我们王爷近况、近况如何?他身子可还康健么?”

这话到了尾处,竟有几分迟疑断续。

好在这两个汉子久在行伍,生性粗率,倒也不曾察觉有什么不妥,更听闻王妃不曾招自己前往,心口倏地一松。

其中一人便道“请姑娘上复王妃,王爷一向都好,去年受的那箭伤,如今也都痊愈了。今年边关打了胜仗,朝廷要和那边议和,局势平稳,便将王爷召回京城。大约再两日的功夫,王爷就进京了。”

柳莺心口突突一跳,面上不动声色,浅笑问道“原是如此,多谢两位大哥了。二位慢用,我先去了。”

这两个汉子不疑有他,说道“姑娘客气了。”

柳莺出了偏间,那几个女人依旧在院中蹲着,她敷衍了几句,便匆匆走了。

一路回去,她低垂着头默默的想着心事原来王爷去岁还受了箭伤,竟全不知道呢。来的信上,也从来不曾提过这件事……

陈婉兮在房中抱着儿子逗弄取乐,一会儿捏捏儿子肥白嘟嘟的小脸,一时折了花枝引他笑闹,倒是开心。

停了一会儿,她口渴起来,便扬声唤道“柳莺!”

门外竟无人应声,倒有个才留头的小丫头子进来回话“柳莺姐姐出去了,娘娘有什么吩咐?”

陈婉兮没有言语,只挥了挥手,叫她下去了。

恰逢此时,柳莺回来,听了小丫头子的话,忙进内室,陪笑着将适才路上想好的话讲出“娘娘吩咐要为小世子熬山楂糖水,我拿山楂到厨房吩咐去了,一时没在跟前。”

陈婉兮神色淡淡,不置可否,只说道“我口干,你去炖一盏六安瓜片来。”

柳莺答应着,又出门去了。

陈婉兮看着那翠绿色的裙摆晃出门去,若有所思。

陪房梁氏,自一面落地穿衣镜后绕了过来,上前低低道了一句“娘娘,老奴去打听了,这婢子去了厨房,同那两个兵士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还打着娘娘的旗号。”

陈婉兮这间居所,坐北朝南,双面开门,南北通透,南向放六扇锦缎红鲤戏莲叶紫檀木屏风,北过的门前便安放着一架镂雕牡丹缠蔓西洋水银穿衣镜。这梁氏,便是打从北面过来的。

梁氏今年大约四旬开外的年纪,原是陈婉兮在娘家时的乳母,陈婉兮出阁便也将她带到了肃亲王府。

陈婉兮轻轻拍抚着豆宝的背心,面上波澜不起,只轻轻说道“我可不曾,吩咐她去呀。”

梁氏看着自家小姐那张精雕细琢又淡漠如水的脸,心中暗暗感叹,好好一个千金小姐,曾经也是爱说爱笑的烂漫天性,到如今竟成了这幅样子。

侯夫人自从生下女儿,身子便不大爽利,还在襁褓之中的陈婉兮便交给了梁氏照料。

梁氏也实在心疼这个自幼就没了娘的孩子,把她当成自己的亲骨肉般的疼爱抚养。她是亲眼瞧着,侯夫人过世新夫人进门,小姐从一个快活自在的孩童,变成了沉默寡言的小大人,早早添上了一份与她年纪不相称的成熟。

这样的小姐,她无法不管,既是为了早逝的侯夫人,亦是为了小姐。

谁要敢伤小姐,她梁氏第一个不饶她!

梁氏低了眉,上前又说“娘娘,这柳莺虽说是您的陪嫁,又是老太太身边的丫头,但到底也需防着她人大心大。眼瞅着王爷就要回来了,怕是府里不那么太平了。”

陈婉兮眼眸低垂,睨着儿子那圆润可爱的小脸,白嫩的皮色,水汪汪的眼睛,全是自己的模样,哪里有于成钧半分影子?

她心不在焉的道了一句“便是有那个心思,也得有那个胆量才成。”说着,她笑盈盈的逗弄着儿子“是不是啊,豆宝?”

豆宝唧唧咯咯的笑着,全不知道母亲到底在问什么。

梁氏看她全不放在心上,略有几分焦急,上前一步说道“娘娘,这事不得不防。您也晓得,宫里那位主子,素来不是个省事的。去岁,梅嫔出了事,老主子重新起复,待娘娘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如今眼见王爷又立了大功回来,她越发有了气势,只怕有些话要说。”

陈婉兮面色微冷,她将豆宝放进摇车之中,拿了个摇摇鼓给他玩耍。待安顿好孩子,她方才直起身子,理了理衣裳,淡淡说道“我不过敬她是婆婆罢了,终究我才是肃亲王妃,这王府后宅还是由我做主。她们有什么心思也好,什么打算也罢,我这王妃可不是个空架子。”

梁氏所说的这位老主子,便是顺妃。

因着之前陈炎亭拒婚,顺妃深以为辱,对于这替代陈婧然嫁给于成钧的陈婉兮,便怎样也看不顺眼了。然而,之前她在宫中处境不利,加之于成钧的婚事,在御前大闹了一场,皇帝亲自调停此事,故此她心中虽有不满,却也不敢当真对陈婉兮如何。

这些事,陈婉兮心中倒也明白,然而平日里她在王府,同这婆婆也见不着面。顺妃又十分疼爱豆宝这个小孙孙,婆媳两个面子上却也能以礼相待。

但自去岁,顺妃同那梅嫔争衡扳回了一城,于成钧又在边疆立下赫赫战功,她在宫中逐渐起复,皇帝跟前复又得宠,再见陈婉兮之时,那态度便渐渐不似往常。

陈婉兮唇角一挑,勾起一抹极冷的笑意,话锋森冷“我敬着她是婆婆,她也需得照拂我这做儿媳的面子。她若不顾老脸,那我也无需客气。”

梁氏瞧着自己亲手拉扯大的小姐这泰然自若的样子,心中宽慰不已。

小姐自从失了母亲庇护,便晓得这世间凡事无不依靠自己,即便在小程氏手下,亦敢于争衡。嫁来这肃亲王府,小姐也不曾为丈夫新婚远行而苦,倒是经营出了自己的一方天地。

梁氏欣慰,却又不无担忧道“娘娘,您虽不惧,王府里如今内务外事,及一应产业都是您一手掌控。但只怕也更因如此,老主子才放心不下,要往咱府里安插几个她可心的人了。”

陈婉兮笑了笑,看向她的乳母“嬷嬷,我晓得你是为了我好,但一个小小的柳莺,我还不放在心上。再则,她毕竟曾是老太太身边服侍过的人,比旁人还可靠些。”

她对于成钧并没什么情分可言,即便要替他添上几房侧妃侍妾,她也并不放在心上。然而,她陈婉兮到底是肃亲王府的女主人,谁若不将她这肃亲王妃放在眼中,那便要好生领教一下她的手腕了。

当初,她才做新妇,于成钧又远赴边关,王府里有几个赏赐下来的宫女,自恃宫中出身,以为日后必定能做个侧室,在她面前骄矜蛮横,无礼顶撞。

这班人的下场便是,挑头的两个如今坟头草已经齐腰高了,余下的那几个都在浣衣坊又或灶下充当杂役,干着最粗重的活计,一个个灰头土脸哪还有半分宫中送出的美人样儿?

肃亲王府,便是被她这等一一弹压服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