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为女儿的用词感到惊讶,但惊讶过后,开口确认,“恬恬你不喜欢?”
苏怡安点头,眼神清澈却坚定,“很不喜欢。”
因为女儿的用词和态度,陈氏沉默了一瞬,但很快,她就再度露出微笑,“既然恬恬不喜欢,那以后就不再让她们进门了,反正本来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有没有都无所谓。”
“母亲,”苏怡安黏在母亲怀里,声音软软,“你最好了。”
陈氏享受着女儿的亲近,心底叹了口气,虽然她没问过女儿有关噩梦的事,但有些东西却是能窥见一二的,无论是比从前更加安静乖巧懂事贴心的女儿,还是她突如其来的对颍川伯府那一家的不喜。
她自己的孩子自己清楚,恬恬从小虽被宠爱着长大,但其实是个十分善解人意温柔心软的性子,能让她说出不喜欢,只怕那个梦里那一家人做了不少让她难过的事。
虽说实际上只是一个噩梦,梦里的事情也并未真正发生,但陈氏是一个母亲,一个十分疼爱-女儿以女儿为天的母亲,她不需要证据也不需要做一个正人君子,只要知道女儿不喜欢就足够她下定决心做一切了。
从今往后,什么颍川伯府远房表妹,都还像最初那样全无干系的处着吧。
***
决定单方面断绝同颍川伯府之间的联系后,陈氏也开始忙碌起来。
她顺着女儿的心意断掉这门远亲,并不是没有麻烦的,比如从前给出去的好处,还有对方仗着宣国公府的背景操持的生意,这些东西都得有一个了结。
幸而,宣国公在这方面从来盲目的信任支持妻子,等听说女儿不喜欢那家人时,几乎是立刻站在妻子这边,做了一个任劳任怨的好帮手。
只是,在这件事上陈氏也有其他烦恼,这个烦恼就是女儿的交友问题。
本来这孩子就是个不爱交际的性子,朋友不多,亲近的更少,如今没了颍川伯府那两个,更是显得女儿生活贫瘠孤独。
虽然家里这些长辈和弟弟们同样能够陪在身边,但朋友和家人到底是不一样的,看着更加安静听话,每日里将生活安排得满满当当的女儿,陈氏忧心的叹了口气。
写字绣花画画下棋也就罢了,如今还对厨房之事有了兴趣,在她看来,女儿的生活当真是有些无聊了,兴趣爱好再多,也不能取代朋友的存在,尤其她现在年纪还小,身边没几个身份相当的同龄人,不止日后长大了在权贵交际圈里行走不便,也不利于挑选夫婿及出嫁。
心里忧愁这些,陈氏这段日子就分外关注京里的热闹,尤其是送来宣国公府的邀请帖子,更是再三考量挑选,十分想带女儿出门散散心接触下热闹人群。
最后,精挑细选摆在眼前的,是永安公主府的赏花宴帖子。
“永安公主?”苏怡安看着征求自己意见的母亲,想了想,颇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问了句,“母亲,崔洵哥哥也去吗?”
关于明远侯府和崔洵,宣国公是同妻子说过的,陈氏心里也记着,但猛然听到女儿去不去赏花宴之前先问了这么一个少年的名字,心里的滋味别提了。
一时别扭一时心酸,还有点细微的担心,不过见女儿目光清正,只是纯粹的好奇,并无其他暧昧情思,因此点了点头,“听说公主请了许多京里的名门闺秀和各家优秀少年,以崔小公子的名声,应当是会去的。”
“那我去看看好了。”苏怡安难得起了兴趣,毕竟,她是真的很想确定崔洵到底有没有回来。
如果回来,俩人可以认亲,如果没回来……那她去看一看年少时候的崔洵也不错,总之,去一趟肯定不虚此行。
***
确定准备赴赏花宴后,陈氏精心准备了一番。
她日常交际也不多,一方面是因为她出身江南,是嫁给宣国公后才进入帝京权贵圈子,没什么深厚根基,来往交际的人家并不太多,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宣国公府清净,她夫妻和美妯娌相合女儿乖巧,是许多人闲言碎语和羡慕嫉妒的对象,出门总会听到不少酸话。
时间久了,她也就懒得费心打入帝京权贵污糟的交际圈,反正苏家如今这个情况,他们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也没什么问题,丈夫和小叔子都不是野心勃勃往上爬的男人,一家人安分守己得很。
赏花宴这天,陈氏带着女儿早早出门,徒留眼巴巴瞅着她们想要同行却奈何军中有事难以如愿的宣国公。
永安公主是当今陛下亲妹,虽说并不十分亲近,但身为皇室公主,得先帝宠爱看重,在宗室中地位不低,因此也有一两分底气。
永安公主早年丧夫,如今自己一人独居,京里京外都知道这位公主喜欢招待各家名门闺秀与出色少年,尤其是有才有貌的,更是得她喜欢。
且这次赏花宴,有传言说明远侯府那位声名在外的长公子崔洵正巧结束游学回了帝京,届时会出席赏花宴,因此这感兴趣的人就更多了。
所以,赏花宴举办那天,公主府外可谓是门庭若市,热闹得很。
苏怡安跟在母亲身边,安静乖巧,耳朵里时不时传来其他人议论“崔洵”这个名字的声音。
“聪颖过人”、“芝兰玉树”、“才高气傲”,少年崔洵在许多人口中频频被称赞,当然也有人不忿的,说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总之不论是好的还是坏的,这个才十二岁的少年得到了太多人关注,就如同那些年一样,无论崔洵是好是坏,他总是别人的视线与话题中心。
苏怡安一边吃点心,一边安静的听着旁人说话,突然间想起崔洵那位恩师顾钊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将相之才,可惜了。”
他说得惋惜痛心,但崔洵却全不在意,甚至像说她那样,评价这位老师天真。
“所有人都去死就好了。”
那时候的崔洵,像一头渴望毁灭眼前一切的狂暴野兽,雷霆手段杀伐果决,除了流不尽的鲜血和不停歇的哀嚎,没什么能让他满足并冷静。
嘴里香甜的点心,因着想到的这些过去变得苦涩起来,苏怡安深吸了口气,按捺下有些躁动的心绪,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很清楚自己是因为即将见到崔洵而无法冷静,因而,越发变得紧张与期待。
陈氏察觉到女儿的异样,原本正和其他女眷闲话,这会儿也不愿再拘着她在身边,毕竟,出来就是为了带孩子散心的,这让她从头到尾跟着自己又算怎么回事?
因此,她细心吩咐了身边随侍的丫头,陪着女儿去外面花园里和差不多年纪的贵女们交际一番。
“去交些新朋友,有喜欢的以后可以请回府里一起玩儿,母亲在这里等你。”
陈氏替女儿理了下鬓发,见小姑娘越发光彩照人,这才心满意足的放手。
苏怡安对永安公主有些印象,毕竟这位公主从未惹过崔洵,一直过得不错,多次宴会邀请,她也来过公主府几次,对府里声名远播的花园还算喜欢。
花园之中,各色花木争奇斗艳,花了大价钱大功夫养护的花木在暮春之中鲜妍盛放,五彩缤纷,娇美动人。
由公主府的侍女领路,苏怡安带着丫头一路去往花园,刚到宴会场地,就听到许多女子或清脆或活泼的说笑声。
她站在一株桃树下抬眼看过去,有许多面孔看着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