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我第三遍了。”李齐慎觉得谢忘之哪儿都好,压根没必要在乎这个,何况李容津和李殊檀也不会以貌取人,“先不说他们不在乎这个,就算在乎,你都嫁给我了,封后的诏书昭告天下,他们不满意又能如何?”
“……不能这么说呀。”道理是这个道理,但谢忘之到底有点新妇的紧张,李齐慎的阿娘早亡,阿耶活着还不如死了,李容津就是唯一的长辈,她总想着给叔父留个好印象,“唔,要不这样,我先回去换身衣裳……”
“来不及了。”李齐慎一抓她的手,笑着示意,“你看,那是天德军的旗。”
谢忘之一惊,顺着李齐慎说的方向看过去。
看清列队前来的军士,她诧异地睁大眼睛,扭头去看李齐慎。如她所料,李齐慎面上的笑意已经散了,嘴唇紧抿,眉眼何止冷丽,简直是冷肃得眉目生寒。
来的确实是天德军,前骑兵后步兵,军旗在风里展开,和李齐慎当年进京时的布局如出一辙。领头的却不是李容津,是个面容冰冷的中年男人,一身轻铠,看样子应该是军中的副将。
和副将并行的战马上坐着个人,一身黑袍,兜帽落下来,看不出身形,露在外边的手纤细小巧,应当是个年轻娘子。她怀里抱着个青玉做的小坛子,除她以外,军中的所有人臂上都缠着黑纱,和军旗一同被风吹起的则是长长的白幡。
这不像是凯旋的军队,倒像是送葬的仪仗,送的人则是曾经的主将。
李齐慎强忍住发问的冲动,死死咬着牙,等着天德军行进到丹凤门前,副将翻身下马行礼:“末将高昌,拜见陛下。”
随之下马的是抱着青玉坛的娘子,她掀开兜帽,露出略显苍白的脸,朝着李齐慎屈膝行礼:“臣女梁贞莲,恭请陛下圣安。”
这架势再明显不过,李齐慎却不敢信,直接问高昌:“宁王呢?”
“将军领军平叛,作战时肋下中箭,箭上带毒。军医虽及时取箭祛毒,勾起的暗伤却难治,将军当晚昏迷,高烧不退,”高昌跟着李容津多年,说是副手,实则是多年的朋友,情同手足,说起来痛得他眼眶微微泛红,恨不得以身代之,“两日后,将军就去了。”
李齐慎胸口一痛,深吸一口气才缓过来:“那他……最后说的是什么?”
“将军从昏迷至过世,不曾再清醒过。昏迷前最后说的有关陛下。将军说,”高昌也吸了口气,告了声罪,抬头直视年轻的皇帝,“此去怕是永诀,不能生归长安,往后帮不上陛下了,万望陛下珍重。”
作者有话要说:我又写死个人,嘿嘿.jpg预计这周能完结吧_(:3)∠)_
第119章 御驾
“这坛中是姑父的骨灰, 姑父曾说过去后无需棺椁,一只酒坛即可。”梁贞莲抱紧坛子, 抬头看了李齐慎一眼,又迅速垂下眼帘,低低地说, “臣女想着,让姑父能魂归故里,所以带着前来长安。”
当年与他在山坡上看着远处的篝火纵饮大醉,醉醺醺地谈论以前和将来, 断片儿后睡在草地上的人已然成了一坛骨灰,千里迢迢地被带来长安, 死后都不得安宁。说是魂归故里, 可这被叛军践踏过的山河尸横遍野血流飘杵, 哪里还有什么李容津曾提起过的万里风光。
李齐慎只觉得好笑:“朕以为你知道, 宁王是灵州人,曾做过灵州节度使。”
梁贞莲脸色瞬间煞白, 抱坛子的手紧了紧, 嘴唇发颤,终究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好在李齐慎没逼她, 问了李殊檀的事儿:“伽罗呢?按理该是她捧坛吧?”
“郡主……”梁贞莲显然不打算说话, 这话也确实说不出口,高昌不得已,只能替她说,“郡主随军同行, 交战时不知所踪。”
战场上瞬息万变,“不知所踪”换个说法就是“死”,就算侥幸能捡回一条命,没死在乱军流箭里,既然天德军没找到,那就是流落在叛军手里。十五岁的女孩,还能有什么下场,以李殊檀的烈性,恐怕也是想个法子了结自己的命。
李齐慎一阵眩晕,勉强站稳,哑着嗓子问高昌:“回去找过吗?”
“去找过的。”答话的却是梁贞莲,她看看高昌,再看看李齐慎,似乎难以启齿,声音小小的,“其实……有人见着过伽罗。说是、说是和叛军的军师在一……”
“娘子慎言!”高昌立即打断她,开口时是难得的急切,脸上紧绷,显得更冷硬,“陛下,末将妄言,郡主生性刚烈,同将军如出一辙,绝不可能投敌,实属无稽之谈。天德军找了十数日不曾寻到,连信物都不见,郡主恐怕……”
后边的话他没说下去,李齐慎没追问:“往事已矣,不必再提。命平卢、河东两镇镇兵夹击时再找。长途劳顿,诸位请在长安城内扎帐,稍作修整,随后再回丰州。”
“至于宁王,按他的遗愿吧。”他看了一眼梁贞莲怀里的坛子,和一早就候在边上的常足说,“派人去凌烟阁说一声。”
常足应声,刚转头把这事儿吩咐给机灵的小内侍,另一个内侍却急吼吼地跑过来。他跑得太快,到李齐慎面前时一个趔趄,直接磕在地上,倒是给皇帝行了个不太标准的大礼。
地上铺的石板,内侍一头磕上去哪儿能好受,疼得他直吸气,磕磕巴巴惊慌失措:“陛下,大事、大事不好了!”
“什么就不好了?会说人话吗?!”常足吓得背后一身冷汗,宁王过世,郡主生死不明,李齐慎不是那种情绪外露的人,但想想也心情正糟,这小内侍还来凑热闹。常足都想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嗓子都尖利起来,“学过规矩没有?!”
“到底怎么了?”李齐慎没说话,谢忘之赶紧开口,“先起来吧,气喘匀了再说。掌案也先别急。”
皇后发话,常足当然只能应声,低头瞪了内侍一眼:“听见没?”
“听见了听见了。奴婢谢皇后娘娘。”内侍慌忙点头,急匆匆地起身,深吸了一大口气,“陛下,蜀州……反了!”
谢忘之一惊,在高昌脸上看到了同样的神色。李齐慎还是没反应,她只好接着问:“蜀州到底怎么了?”
“是安相……不,不对,是安贼反了!”内侍纠结完该怎么称呼安光行,重复叶简当时说的话,“他挟持太上皇和小郡王,说是天下初定,接下来要如何,想与陛下相谈。”
这招真是出其不意,凡是经手平叛的防备的都是康烈,压根没人想到过蜀州。一来成都部署的军队不多,守城只是凭借地利罢了;二来安光行向来被蔑称为犬行讨巧之辈,当条狗都嫌不够伶俐。实在没想到,到头来他居然能来这一招,李齐慎心再狠,总也怕天下人的唾沫星子,得想想伦理纲常,不能放着阿耶和侄子不管。
谢忘之从不掺和政事,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扭头去看李齐慎。
李齐慎依旧没什么表情,淡淡地看了内侍一眼:“若朕不应呢?”
“安贼派人传了消息,说,若是陛下不应,不答,”内侍吞咽一下,“他就、就……就杀了手上的人。”
李齐慎忽然笑了一下。他长得好,不笑时好看,笑起来更好看,这一笑藏着万千心绪,像是轻蔑又像是讥讽,好像还有点儿猫逗弄老鼠的恶意,仿佛终于找到了地方发泄憋在心里的愤怒和怨恨。
“好。”他轻声说,“朕亲自去。”
**
“……长生。”轻铠覆在衣裳外边,连接处总有些褶皱,谢忘之替他整装,整出个漂亮的小将军,抚平褶皱时却忍不住,又一次问他,“你非去不可吗?”
“安光行都点名道姓要和我谈谈,我总不能缩在长安城里,让天下人笑话。”亲自前去当然有风险,但李齐慎丝毫不慌,压根没把对方放在眼里,“以安光行的本事,虽有野心,骨子里到底是畏畏缩缩。狗如何敢向行人狂吠?背后有主子罢了。”
谢忘之大概懂:“你的意思是,他和叛军有联系?”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