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忘之把食盒放在桌上,打开,取出里边的东西,一例酸梅糕,一例酸梅糖球,酸甜的味道立即溢出来。
“见过娘娘。”她屈膝行礼,“尚食局做的东西到了。”
这礼很规矩,太子妃吐得天昏地暗,胃里难受得要命,随便点点头。边上的宫人立即端了盘子,双手托着呈过去。
闻到酸梅酸甜的味道,喉咙里发毛的感觉被压住,太子妃舒服点,拿了块酸梅糕,咬了一口。酸梅糕是酸甜口,做得软糯,不怎么用嚼,就化成绵软的糖水淌进喉咙里,来不及犯恶心。
太子妃吃完一块酸梅糕,顿了顿,没觉得恶心,点头:“不错。赏。”
“谢娘娘赏。”谢忘之回话,再行一礼,起身时没注意,头抬得高了点,一瞥看见了太子妃的脸。
太子妃长得很漂亮,但这种漂亮中规中矩,柳叶眉,杏子眼,嘴唇小小的,像是照着书上说的美人长的,美则美矣,总觉得少了三分灵气。她又害喜严重,脸色煞白,眉眼间多了几分憔悴。
“下去吧。”太子妃显然很累,没精力多说话。
谢忘之收回视线,应声,跟着领路的内侍原路出去,去偏殿领赏。
赏的东西挺实惠,一把银叶子,总共大概一两重,封在红色的纸袋里。纸袋不大,随手就能揣着,分赏的内侍把纸袋递给谢忘之,他话多:“算你运气好,前两天传的膳都不合胃口,娘娘害喜又难受,宫人可倒霉了。”
谢忘之没接话,也没接纸袋,抬头看着内侍:“能麻烦您跟我一同去尚食局吗?”
“领个赏还这么多事,你怕别人抢你不成?”
“不是。点心不是我做的,我是代人来的,太子妃娘娘又给了赏,若我一个人回去,我怕说不清。”谢忘之看着内侍,“所以您能和我一起去吗?”
“年纪不大,想得倒挺多啊。”还是个小娘子,说话一板一眼,有点可怜,内侍也闲着,点点头,“走,算我做好事吧。”
“谢谢。”
两人并排往尚食局走,走到一半,宫道上安静,谢忘之忽然想起太子妃:“我能再问您一件事吗?”
“问呗。反正这地儿偏,没人听见。”内侍想了想,“哦,有些过界的不能问,我还没活够。”
谢忘之点头:“我想问问,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不在一起用膳吗?”
这问题不过界,内侍以为谢忘之是想顺便问问太子在吃食上的喜好:“别管,按娘娘爱吃的做就行。我记着除了宫宴,殿下和娘娘,就没在一块儿吃过饭。”
“为什么?”
“谁知道?”内侍说,“可能殿下精贵,怕吃着什么不该吃的东西,不如和娘娘分开。”
“我明白了,谢谢您。”谢忘之点头,心里却觉得有古怪。
从刚才殿里的情况看,太子妃绝对是害喜特别严重的那种,才刚诊出有孕就吐成这样。这段时间也没听说宫里有什么事,成婚四年,太子要多凉薄,才能一直不同妻子一起用膳,连妻子怀孕时都不见人影?
谢忘之心说,帝王家果然绝情,万万嫁不得。
第12章 玉佩
快到清思殿门口,姚雨盼一双腿在襦裙里打颤,指尖发僵,沉甸甸的食盒差点从手里滑脱。
她就不该贪那一口鱼汤,混着茱萸油和胡椒,吃下去是舒服,之后肚子里却开始闹腾,幸好只是这个月早来了癸水,要是肠胃出问题,买药要花钱不说,还得让女官训一顿。
至于她为什么会来清思殿,是因为谢忘之代她去了丽正殿。清思殿没东宫那个规矩,但谢忘之毕竟担着风险,以示公平,她也得代谢忘之走一趟。
姚雨盼兀自发抖,脚步都僵住了,门口的常足看不下去,不近不远地看着她:“怎么了?”
常足身上穿的是少监的衣裳,姚雨盼更怕了,哆嗦半天,一惊慌,居然说了实话:“……奴婢害怕。”
常足一愣,心说这倒是个老实人。姚雨盼是小家碧玉的长相,身形偏瘦小,拎着这么大一个食盒,哆哆嗦嗦的,看着实在很可怜。
“怕什么,我们殿下不吃人。”常足叹了口气,就当发善心,“进去,把东西放下,什么话都别多说,殿下不会为难你。”
他这么说,显然是躲不过了,姚雨盼强定下心神,往正殿里走。
刚迈过门槛,往里边走了几步,她忽然听见个声音:“尚食局的人?”
这声音略有些哑,和内侍的那种嘶哑又不一样,听着像是少年渐渐长大时自然而然的变化,沙沙的,并不讨厌。姚雨盼一愣,忘了尚仪局教出来的礼仪,茫然地抬头。
这一抬头,她果真看见了个少年,长了张漂亮的脸,姿容冷丽,眼瞳是浅浅的琥珀色,像是只猫。
冬里衣裳套得多,寻常人穿起来总有些臃肿,爱美的娘子也没辙,最多只能把腰身勒得死紧。但这个少年用不着,他穿的冬服不薄,身形却仍然修长挺拔,像是杆迎风的修竹,腰身处收得很漂亮,让人想上去试着抱一下。
姚雨盼愣着,跟着进屋的常足急了:“殿下问你话呢,是不是尚食局的人?”
姚雨盼回过神,小小地“啊”了一声,慌忙点头:“回殿下,奴婢是尚食局的,过来送膳。”
“不是你做的吧?”李齐慎语气清淡,心里却憋着。
一般尚食局若是派人送膳,谁做的就谁送,他特地让人去点名,要是谢忘之胆子这么大,敢随便抓个宫女糊弄他,他就……
……好像也不能怎么样。
李齐慎想了一会儿,心说干脆派煤球去,这破猫别的不会,气人专精,就会往死里折腾人。
他想着别的事情,姚雨盼摸不准意思,嗓子发抖:“不是,是奴婢同屋的宫人做的。奴婢代她送膳。”
“放下吧。”
姚雨盼应声,把食盒放在桌上,一层层把东西取出来。最上边是两个蒸熟后拌一拌的素菜;第二层是樱花糕和面饼;最下边则是一瓮羊肉汤,盖子一开,热气跑出来,一股浓郁的肉香,汤面上浮着胡椒,肉块在汤里隐约可见。
一样样放完,姚雨盼心里突然窜出来一个念头,指使着她偷眼看向李齐慎。她到底胆小,没敢真的抬头,李齐慎又站着,这一瞥没看到他的脸,只看见柔顺的发梢,有几缕落在肩前,混着细细的辫梢。
不知为何,姚雨盼有些莫名的失落:“奴婢摆完了。”
李齐慎哪儿知道她在想什么,扫了一眼,看见樱花糕时忽然笑了一下。他信手解下腰上的佩玉,递到姚雨盼面前,淡淡地说:“给你同屋的那个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