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你呢?你又能给她带来什么?”
在他愣住的当口,对方冷淡而平静地历数他的“光辉事迹”,包括他的学校,他出名的战绩,简单的几句话竟让他无所遁形,狼狈地想要逃开。他一气之下他打了单尧,但对方讽刺的目光,让他彻底明白自己的做法无形中验证了对方的说法。
一中校门口的保安将他抓住了,电话打到他们学校,学校又将电话拨到家里,他被他的酒鬼父亲拎回去痛打了一顿,边打边骂他,“打人打到一中门前去,知道一中是什么地方吗?是你这种混混能去的吗,跟谁学的臭毛病,你想害死你老子啊?!”
他听了只想笑,难道不是跟他学的?
被酒瓶打出血算什么,他从小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受伤、流血,就是断手断脚送了命也不是不可能体验到。
可这一次的事让他突然明白,他是一只脚踩进了社会渣滓走的路的人,绝不能拖着她一起跌进地狱里。
他们两人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要在一起的话,他没有向她表过白,也没有追求过她,她亦然,大概就是因为他们都很清楚,他们的开场是一个轻浮的玩笑,而他们的未来或许并不存在。他从来不相信自己能够拥有她,她大概也没想过。
即便是他们玩的很好的时候,她都常常会在言语中透露出另一个人的存在。
她从来不曾隐瞒,这也是为什么只要他想,就能立刻了解到单尧所有信息的原因。只是他总是轻松地认为他们俩只不过是一时玩玩,她不认真,他也只是在逗她而已,从来没有正视自己的感情。
等他意识到的那一刻,已经是他决定远远地离开她的时候了。
“阿玄,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过,不要为了别人学坏,那不值得。”
龚玄睁开眼睛。
是的,他记得,他那时非常抗拒她的问题,就像任何一个讨厌被人说教的人,谁能理解他肮脏的人生?她问他为什么学坏,他说不想学好。
在那种恶心的环境下长大的人,他没有任何学好的理由。
“我想变好一点。”她望着他眼睛里不自知的委屈受伤,鼻子微微发酸,“你呢?”
龚玄好一会儿没说话。
她忍住掉下来的眼泪,笑戳了他一下,“你才16岁啊未成年人,不要像个快病死的老头子一样,你的人生还有84岁好活,时间这么长,总要找点事情打发时间吧。”
他眼神有些呆呆的,慢慢生出了一点亮光,像萤火虫的流辉。
她抿唇笑起来,“你觉得医生怎么样?龚医生,听起来就很帅,都说久病成良医,你受过这么多伤,学医很可能信手拈来……”
他也像是想到了那个场景,挑起唇角,是他一贯有点小坏的笑。难以更改的习惯让他眼神一黯,但仍然问她:“如果将来……如果我的将来还不错——”
那么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闻樱没有和龚玄断了联系,在两人都知道他们不可能在一起的情况下,毕竟这不是一个古代社会,纵然双方暂时在心里划了一道线,也不会因此就将对方完全推出自己的世界。
她也没有因此就专心学习不跟他来往,至少现在她的任务负担还不重,在他受伤的情况下,还是会去帮个忙。
然而这样的情形在单尧眼里,就像是另一种解释。
她的偏袒,她的照顾,就好像在说她明确地选择了另一个人,在他们有过那么亲密的接触之后。
一连几天,闻樱中午总会找到办法让老师签字条,跑出学校不见人影,他好不容易才在教学楼下拦住了人。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闻樱疑惑,“我现在有事,你想说什么等我回来再——”
“你和他在一起了?”单尧看着她手里提的食盒,冷淡的表情下是因为嫉妒,因为得而复失滋生的怒火,“是因为我没有满足你,你才会去找他?”
第147章 妹妹恋人(十六)
他话说出口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看着闻樱不可思议的眼神,他下颚线条蓦地紧绷。
“或者你告诉我, 你找他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我凭什么要告诉你?”闻樱抱着手里的东西,就像在两人之间竖起一道围墙, 充满着抵触, “你除了会恶意揣测别人还会什么, 你一定要拿那些话攻击我吗?这会让你好过一点?”
“不会。”他断然否认,盯住她不放,“那么你呢?如果那天晚上你拒绝我, 我不会站在这里跟你多说一个字的废话。”
他并不想质问她, 但她若即若离的态度, 让他不由自主地去关注去在意,同时又为求而不得苦恼。他心里就像飘了一片落叶不停地旋转打颤, 不知道该落到哪里去, 该放过她,放过他自己, 还是像现在这样, 和她甜蜜一时,在他以为两人能回到过去的时候, 再一次被现实的耳光打醒。
他见闻樱不说话,就好像已经做出了最后的选择, 他心里猛地一抽,沉声说:“那个小混混究竟有什么好?你别犯糊涂,如果我不合适, 他比我更加不合适,那会毁了你。”
龚玄查过他,他当然也查过龚玄,对方家境还算殷实,他的爷爷白手起家攒下家业,可惜四十多岁就去世了,他父亲没能继承爷爷的优点和能力,或许正因为上一辈太努力,他父亲只学会了坐吃山空,大学没考上,和社会上的人结交,酗酒、家暴、赌博,至今一事无成,靠变卖家里的房产混日子。龚玄在他的影响下从小厌学,初中时期打架已经是家常便饭。
龚玄的母亲虽然健在,但母亲那边的家里条件不好,说不上话,她本身性格懦弱,唯一拿得出手的只有脸,当初他父亲也正是因为那张脸才会娶她。他遗传了母亲出色的长相,非常吸引青春期开始萌动的女孩子。
或许也包括闻樱在内。
单尧知道他不应该有偏见,对方不是没有优点,大概是隔代遗传,龚玄比他父亲要聪明,如果他爷爷还在,未必会变成现如今的样子,但涉及到闻樱,他实在没办法昧着良心说这是一个好的选择。
“别随意揣测和评价别人!”她动怒道,“你自以为他不如你,他在我眼里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是,他是不如你读书好,不如你家世好,但那又怎么样,我知道他根本不想变成这样。没有人想要出生在那样的家庭里,他难道不希望和你一样,拥有最顶尖的资源,接受最好的教育吗?可这是他能选择的吗?!”她狠狠咬了下唇,目光悲伤而凶狠,“我也是,我当初变成另一个自己的时候,难道又是我自愿的?你别看不起他,换做是你待在那个环境里,未必比得上他!”
“他和你不一样——”单尧的心脏因她的目光一个轻颤抖,他蹙眉道,“好,就算我们都一样,我跟他调换身份环境还不如他,但那也只是假设,是没有发生的事。回到最现实的问题,他还是在那个环境下长大的龚玄,对吗?”
他尽量使自己心平气和地和她讲道理,在对另一个人作出评判的时候,他不想让自己看上去太过咄咄逼人。
在这样的情形下,她冷不丁地道:“单尧,你知道我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想要逃开你吗?”
“……为什么?”
她的目光看得他发冷,“你永远都这么实际,永远这么理智,上一周你问我有没有想过重新和你在一起,我甚至不用亲口拒绝,只要将你脑子里想过无数遍的理由拎出来,一个一个掰碎了问你,你就松开了手。所以每一次,在我忍不住靠近你的时候,我就会立刻提醒自己,我不想再被你抛弃一次。”
他呼吸一促。
“你问我找他是为了什么事,我现在告诉你,我去找他就是为了和他说清楚。是,我是还喜欢你,哪怕有时候我觉得你根本就是个混蛋,是人渣,是在我伤痕遍体的时候往我心口狠狠再插上一刀的人,但是一旦你露出温柔的样子,宠我护我,愿意在我身后收拾我留下的麻烦,我就会忍不住想,你是世界上最好的,我不会和任何人作交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