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却又想起了史宾先前说的商税之事,心里不免松了一口气。得亏朝廷的商税收的不多,否则头几年尽亏了本。
她的目光在织机和织工上梭巡着,这要是想法子改良了织机,能织的更快些便好了。漳州织漳绒的,并不独自己一家,若是速度不够快,哪里来的能耐同旁人去争。那些人可都是福建商帮里头的,多年积攒下来的人脉,自己刚入门,哪里比得过。
偏朱轩媖还不愿降价卖,否则兴许能卖快些。不过就是快,也织不出那么多的漳绒。
火器研制了有些日子,好歹算是有了一点点小成果。徐光启决定偷闲,给自己放个大假。他也是许久不曾陪朱轩媖了,心里对妻子新筹办的织坊也颇是好奇。
孙元化和张焘就没那么好的福气了,被先生留在营里头继续研究火器。张焘还好,虽然觉得辛苦,但比起之前仅仅研究书本上的东西,的确亲手接触、研究火器学的更多。孙元化性子略微跳脱些,又不敢顶撞先生讨休息,只得哀怨得看着徐光启放假。
徐光启好不容易得了休息,满足地睡了一夜,起来就见朱轩媖若有所思的样子,手里拿着梳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梳头。
“这是怎么了?”他笑道,“才新建了织坊,也不见你高兴。先前不是一直巴望着的事儿吗?现下成了反倒不高兴了。”
朱轩媖摇头,笑道:“并没有什么不高兴的。”她放下手里的木梳,坐到还未起来的徐光启身边,“只是近来念着,是不是有什么法子,可以改良织漳绒的花楼机。”她皱了眉头,“这一日只一寸多,也太慢了。史宾还等着呢。”
“原是为了这个。”说起这些,徐光启就来了劲,“回头晚上织工都回去了,我去织坊看一看。”
朱轩媖却笑了,“也是,正好求着你了。”她贴上徐光启,“若真能改良了织机,夫君可是大功一件。”
徐光启被夸得有些飘飘然,又想起一事来,脸色微红。“正好,我也有事要同你商量。”他坐正了,方道,“我这几日算了下,研制火器的银钱怕是有些不够用了,可又不好这么快就同人伸手去要钱。你看……这要是你的织坊有了盈利,能不能、能不能……”
“有什么不能的?”朱轩媖笑道,“利民利国的好事,但有了银钱,我也愿意给的。”她有些得意,“你是不知道,漳绒一匹能卖多少银子。”她向徐光启比了个手势,“这么多,史宾开的价。”
徐光启心惊,“竟有这许多?!”抚着胸口叹道,“怪道江南织坊多,的确是一本万利的事。”
“哪里来的一本万利。”朱轩媖飞了他一个白眼,“那是空手套白狼,海寇干的才叫一本万利。”她耐心地算着成本给徐光启听,“福建的蚕丝虽不少,可质地并非上佳。我现下用的丝,都是花了大价钱从浙江运来的。苏州的倒也好,只远了些,价更高。”
徐光启咋舌,“我虽是沪县人,只知江南多产丝,却没想到其中还有这等门道。”又问,“你的丝自何处买的?”
“嘉兴、嘉善那一带,哦,就是初阳的家乡。”朱轩媖踢了鞋子,也坐上了床,“虽然杭州丝多,但都是从那边儿运过去的,中间还有一层利,不如直接从当地的蚕农手里头买划算。”
为了能节约成本,朱轩媖是做了不少功课的。“现在的丝,我都是托了史宾给我带的。他虽主要是去外海,同外夷做营生,但另有几队小商船是专门跑大明朝沿海一带,赚的少,但一来一回比外海容易。”
徐光启听了连连点头,看着朱轩媖的目光都和以往不一样了。“看来往后我还得真当个吃软饭的,得靠我家媖儿养着了。”哄着朱轩媖说了会儿话,又打了包票,“今晚我就同你上织坊去瞧瞧。”
织漳缎所用的花楼机是现今大明朝最好的织机,织造时需有挽花工和织工一上一下,互相配合。单独挂置经线的方式,也可以说是花楼机独有的了。
朱轩媖替徐光启举着烛灯,让他能仔细研究织机的构造,嘴里抱怨道:“若是能改成一个人就能织的,怕是要方便许多。”
徐光启并不懂织造布匹,虽然看了织机,却也是不大有头绪。他想了想,“明日可以让我在外头看着吗?我想知道织工究竟是如何操作的。”
这个却是有些难了。织工都是妇人,并不好见外男的。朱轩媖却是另想了个法子,“我这织坊恐是难办,不过却是可以去寻了史宾。也是有男子为织工的。”
“行。”徐光启拍了拍手,“这几日我就先将这事儿给办了。”他心里大致有了数,“回头试一试再说。”
朱轩媖应了一声,将手里挂着的外袍递给他,“外头风大,冷的很,快穿上。”
徐光启从她手里接过衣服披着,叮嘱道:“你也别太为了这事儿操心,自己个儿的身子又不好,仔细病倒了,叫我心疼。”
“知道了。”朱轩媖轻咬着唇,朝他投了个秋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