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回答她的话。并非不屑,而是不敢。
朱翊钧冷眼看着跪了一地的大学士和九卿,压根儿就不想说话。
“你们是大明朝的肱骨,国之重臣,原来就是这么挖空心思地从朝廷手里要钱的呀?”朱轩姝冷笑,“果真是知礼守礼。”
“年年都说国库空虚,光你们这些族人手里过的银子,就足以抵消国库一两年的进项!还敢口口声声地说自己遵祖训,守法纪。”
朱轩姝在刚拿到这本账册的时候,气得一天都没吃得下饭。他们天家自己是勒紧裤腰带,不敢多吃些好的,多穿些好的,唯恐过了头,就叫人说一句奢侈。
可他们自己呢?!
大笔银子拿着,朝廷优容揣着,还嫌不够!
“我听说当年先皇祖父的首辅徐文贞公家有二十万亩良田,却为了逃避田赋,瞒报说只有一万亩。”朱轩姝拍了拍自己的裙子,“二十万亩呢,我身为天家公主,也就两千亩的陪嫁田庄罢了。”
跪着的朝臣大气不敢出一声。谁能想到自己这老辣的官场老手,今日竟叫一个丫头片子给压得根本不敢说话。
秀才、举子和商贾勾结,获取不当钱财,这是自来就有的事。别说今日这账册之上的人,就是他们自己当年也是这么干过的。
这些经年已久,早就成了默认的规矩。
可却仍然是犯法之事,绝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的。今日被人一把撕下了窗户纸,看了个明白透彻。
犯事的,还是他们自己的族人、亲人。这显然就是云和公主为了能叫自己的婚事能成,特特地盯上了他们。
方才吃瘪的左都御史犹不放弃,虽然他知道那账册上必有与自己相关的罪证,却为了心中的大义,仍旧硬着头皮道:“此乃小人手段,殿下乃女子,不该管这些事。”
“小人手段?”朱轩姝哈哈大笑,“比起你们,我可是光明正大得多了。你们能有多干净?对,我是女子,难道女子就不能关心天下事了吗?当年播州杨氏之乱,石柱宣抚使马千乘之妻秦氏,一马当先打破杨氏兵马。彼时全是男子的大明军又如何?”
叶向高几乎要咬碎了一口银牙。
“女子怎么了?女子就不能成事吗?女子就笃定了要居于后宅,整日只管绣花吗?我今日便告诉你,身为天家之女,受天子册封,享国库岁禄,我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身上的一针一线,吃的一米一粟都是源自于百姓。这些我从不敢忘,也绝不能忘!”
诸臣的头低得越发低了。
“你们呢?明知国库之银是用于民生,国库空虚意味着什么?你们这些久居官场的朝臣比我要明白的多!可仍然放纵家人犯法。沈一贯之案,不就是这么来的吗?不思如何襄助天子治理天下,令百姓安居乐业,国富兵强,反倒这一桩小小婚事上煞费心思。”
“无耻!”
“下作!”
“荒——谬!”
朱轩姝自屏风后站起来,“今日我便是笃定了要嫁给监察御史熊飞白,你们阻拦试试。驸马怎么就不能为官了?与其让这朝堂上遍是国蠹,倒不如能者居之。熊飞白之才,你们心中一清二楚,而今阻拦究竟是出于公义,还是为了私心,你们自己心里明白。”
朱轩姝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这才觉得心里舒服些,一扫多日来的郁气。她平了平气,向上首闷笑的父亲、手足行礼。“今日云和多有妄言,实乃心中为百姓忧虑。有不当之举,还请父皇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