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华彬摇摇头,“殿下有所不知,因有功名在身,朝廷给了学子很大的优容,其中有一项,便是可减免钞关。”
“不错。”这事儿朱常溆是知道的。
朱华彬接着道:“此事本为天家的仁怀之心,特地关照学子,却被人拿来当作生财之道。不少商贾私下给了举子银钱,叫他们谎称商船是自己家的,免了钞关的税赋。”他细细观察着朱常溆的表情,“只我这一路上,就见了不下十几回,想必平日里也是如此猖狂的。”
这件事当时让朱华彬心中很是愤懑,天家对商贾并不重视,收的商税极少,现在为了逐利,竟连钞关的钱也不想给。今日你不给,明天他不给,需要庞大税赋支撑的大明朝哪里还能撑得下去。
只吴氏怕会担事,所以一直压着儿子不让说。即便吴氏心里也同样看不惯,可到底人生地不熟,无权也无势。若是叫人赶下船也便罢了,若为此丢了性命,实在是不值当。
朱华彬将这事一直记在心里面,想着什么时候捅出来。正好现在撞见了朱常溆,便赶紧上报于他。
“你有心了。”朱常溆将这件事放在心里,“若我大明朝的官员,都能有你这般的用心,就好了。”
朱华彬见皇太子语气诚恳地向自己道谢,眼睛都亮了。他知道自己的话是被皇太子给听进去了。“我、我会努力以海忠介公为楷模的!”
朱常溆语噎,一时竟不知道如何接话。海忠介公是不错,可……对天家而言,这是个一言难尽的人物。他强笑道:“两年后,我在金銮殿上等你。”
“嗯!”朱华彬目送着皇太子离开,双手紧紧地抓住衣襟。今日同皇太子说上话了,下回见了母亲,一定要和她说,让她也和自己一样高兴高兴。
回宫的路上,朱常溆就想着这件事。一直以来,大明朝的税赋就太过于偏重田赋,虽然在自己很小的时候,就和父亲讨论过关于税赋之事。不过彼时年幼,兼之过了这么多年,很多事早已有了变动,并作不得准。
不过现在看来,税制却是需要改一改了。祖宗在开国初年定下的那些,而今已是有许多不适用的地方。
可要进行税制变|法,谈何容易。
当年张文忠公再如何权倾朝野,一手遮天,仍然没敢动宗亲和乡绅。朱常溆不知道那时候文忠公不动宗亲,是不是出于外朝对于宗亲的忌惮和不屑,认为他们构不成什么威胁。可全国的乡绅,确是不能轻易就触及的。
远的不说,就说京师吧。多少朝臣就是出身于乡绅的。大明朝的官员俸禄本就低,真为了一腔抱负,而不贪墨的,恐怕也只有这些人了。这世上,又能有几个海忠介公呢?
朱常溆想得心头烦躁,暂且拿这事儿没法子,想先放到一边去。偏今岁二月江西景德镇,又因税监而引起了当地瓷工的暴动。
虽然事情已经暂时告一段落,可到底治标不治本。只要大明朝的税赋一日不进行变法,随着进项减少,支出增多,迟早会像前世那样,爆发出越来越多的民变。
这样,就又会走上前世之路。
朱常溆最不愿意看见的就是这件事。他强迫自己收回了心思,将目光放到当下来。
眼下要紧的,是如何渡过王家屏辞世后的这段时期。
一旦沈一贯被廷推为元辅,后果不堪设想。党争便再也失去了能被掌控的机会了。
回宫后,朱常溆发现大家都等着晚归的自己,并未用膳,心里觉得很不好意思。朱轩媁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她的小肚子早就点心给填满了,现在也吃不下多少饭。
倒是朱翊钧,有些心不在焉。用完了膳,他拉着儿子去了偏殿。“上回你说要趁着开市备战,可有了什么章程?”
当最后那层自欺欺人的窗户纸被捅破了之后,朱翊钧就开市有些急切了起来。现在内廷倒是稍安,可外朝照旧不安生,他还不想将这件事告诉几位阁老。没有真凭实据,辅臣们也不会完全相信自己——毕竟刚刚离开的努|尔哈赤看起来是那么地卑微模样。
可大学士们不管这件事,并不意味着朱翊钧就不能通过内廷去放手做。只是头一回没了辅臣们的协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毕竟虽然已存了心思,可却不能叫女真起疑,事情得隐秘些,不能由朝廷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