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能阻止你去杀努|尔哈赤,也不想阻止。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你必须要明白一件事,无论你做出了怎样的选择,最终都会得出一个果。而你,就必须为这个果付出最终的代价。”
郑梦境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合上眼。“留着努|尔哈赤,日后你将会面对建州女真的崛起,甚至可能最终仍然会兵临城下。杀了努|尔哈赤,事情也不见得就会轻松。溆儿,你自己想明白了,要怎么去做,便行了。作为你的母亲,无论你最终的选择是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朱常溆起身,向母亲磕了个头,一言不发地出了里殿。
朱翊钧正同阁老谈完事,将人赶回去,扭头却见儿子,满怀心事地从里头出来,不由奇怪,“怎么了?这是做错了什么事,叫你母后责斥了?”
朱常溆摇摇头,“母后并未斥责于我,是我自己想不明白事。”
“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同父皇说说看。”朱翊钧乐呵呵地朝儿子招招手,“过来这边。”
朱常溆慢慢地走过去,在父亲的面前蹲下来,头贴在父亲的膝上,就像小时候,偶尔几次同父亲撒娇那样。“父皇,你有没有怕过?”
“怕过什么?”朱翊钧噙着笑,问道。
“怕……现在做的事情,对于将来而言,会是一个大灾难。”
朱翊钧想了想,“以前没怕过,但是现在怕了。”他的手在儿子背上轻轻抚着,“以前年纪轻,很多事情没想太多,觉得自己既是这天下之主,难道恣意一些都不行吗?可现在却觉得,恣意了,却保不准会叫旁人受害。”
他眯着眼,不知心里想起什么事。“十年的时候,朕听信谗言,下旨清算张家。可最后呢?什么结果?当时年轻气盛,倒是恣意了一把。可这苦果,直到今日都叫人难以咽下。”
“昔日朕荒唐过,颓废过,可现在想来,有很多事其实略忍一忍,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父皇不知道你母后同你说了什么,但你再不乐意,也得将她的话给听进去。不是为着你好,做什么要同你说这些?”
朱常溆哽咽,“儿臣心里知道的。天底下再没有比父皇和母后对儿臣更好的人了。”
“忍一时,风平浪静。虽然这忍字一把刀,在当时不断剜你的心尖血,可只要过去了,自然就会天高海阔。”朱翊钧浅笑着道,“有什么烦心的事,别放在心里头,同父皇和母后说说。有不愿说的,就是和太子妃说说私房话也行。一个人,总会憋坏的。”
朱常溆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嗯”。前世的经历至今都还是他心中最大的梦靥,他不知道此生能不能挺得过去。但终有一日,当那些都烟消云散之后,他一定可以释怀。
不过,这一日绝非是今天。
朱常溆朝父亲的桌上看了眼,“小歹青又要求开市了?”
“是啊。”朱翊钧满不在乎地将奏疏给他看,“究竟开不开,大学士们各持己见。沈一贯倒是觉得要开,起码可以避免敖汉部继续对边境的侵扰。可沈先生觉着,一旦开了,会让女真和蒙古得到了物资,再一次成为大明朝强劲的敌手。”
朱常溆垂了眼,“两位阁老说的都有道理。”
“朕还没想好究竟怎么做,不过……”朱翊钧垂首慈爱地望着儿子,“虽然朕觉得,此事利于民,但还是想听听溆儿的看法。”
朱常溆听出父亲更偏向于开市。他记得几年前,还未丁忧的李化龙也曾上疏提出为了安抚敖汉部,应当重开义州的木市。
就像母亲说的那样,现在的大明朝尚未有能力应对强势的蒙古和女真。即便是李化龙这样的彪悍性子,积累下赫赫战功的文臣,也不得不选择妥协。
“若有利于民,自当是开。”朱常溆沉吟了几分,他还有其他的想法,“况且我们也可趁机积攒战马。”
朱翊钧心中一凛,立刻就听出儿子的言外之意,“你的意思是……备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