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知道?中宫知道?总不会是李建元撒的谎吧?
马堂的面色犹疑不定。当日单保从慈庆宫跑来报信,说皇太子病了的时候,他是在场的。怎么看,也不像是假的呀。中宫哭成那样儿,陛下急得模样,全都真真儿的。
又或者……假设皇太子的确不在宫里,反正自己现在也去不得慈庆宫见人。那……当日陛下,是知道的,中宫也是知道的。不过是借着自己的眼和口,来演一出叫人不得不信的戏。
和沈一贯一样,马堂也开始怀疑自己不得帝心。甚至,他比沈一贯更清楚些。皇太子出门,身边肯定有人保护。谁呢?正是陈矩掌管的东厂锦衣卫。可这都两个多月了,陈矩半点儿风声也没透过。
马堂忽地想起见事儿来。自那日跟着天子去了慈庆宫,他从头至尾都没见着皇太子的面。谁能保证,里头躺着的,就是皇太子呢?帐子遮得那般密实,就是存心不让人看见。
这般一想,所有的事儿都串起来了,也足以得出一个准确的结论。
两个心知彼此失了帝心的人各怀心思,坐着,面前的茶已经不再冒着热气了。泡开的茶叶袅娜地舒展开,吸饱了水,沉到了最底下。茶汤的颜色,也从一开始的清澈,变得更为浑浊,叫人见了,也不想再喝。
沈一贯慢慢地磨着后槽牙。亏他还以为自己能去皇陵祭祀,是因为圣上对自己恩宠有加的体现。现在看来,呵,真是再没有比自己更蠢的了!他起身,胸口憋着一股气向马堂告了辞。
马堂也没心思搭理他,犹自沉浸在自己失宠的念头中。比起沈一贯,身为内廷太监的他在失去帝心后,会更惨。太监本就是靠着天子的鼻息过活的。
沈一贯走出屋子,大口地呼吸着,风中带着春花的气息,格外怡人。
他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里叫陛下,还有皇太子惦记上了。
对,皇太子。
沈一贯在内阁也算时日不短了,善于揣摩人心的他,早就看出朱常溆的脾性。有主意,知进退,还很固执。偏又是最受天子宠爱的中宫所出,宫里唯一的弟弟和他是一母同胞的手足,地位稳固得很。
而这份稳固,放到现在,对于沈一贯而言,就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他并不得皇太子的欢心。比起自己,皇太子似乎更爱亲近沈鲤。只从称呼上就能分辨出来。虽然见了面,该有的规矩礼仪都没错过,可叫沈一贯,便是沈阁老,称呼沈鲤,则是沈先生。
纵然沈鲤曾经教过天子,是帝师。可沈一贯也不是没有教过皇太子啊。
阁臣还是会抽空,轮着给国本上课,讲国事的。算起来,阁中所有的阁老,全都是朱常溆的先生。
沈一贯越想心里就越有火气。可偏还要压下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在一瞬间,他想到了换国本。不过很快就拍着额头,觉得自己是走火入魔了。
换?能换谁?那位一母同胞的五皇子?这不是说笑呢!
皇太子和五皇子手足情深,京里头是出了名的。十几年处下来的兄弟情谊,是自己一个外人能插|进去手的?何况,现在五皇子怕也深受皇太子的影响,对自己并不感冒。
若是陛下……能扩充后宫就好了。再让几个非中宫以外的女子怀上皇嗣。自己身子还健壮,当能来日方长,重头计算。
沈一贯背着手,慢悠悠地走回内阁,心里不断地想着这事儿。
难,难啊。
可要就这么放弃唾手可得首辅之位,又不甘心。
王家屏和沈鲤正在院中赏花,春日时分,赏花是最能怡人心神的事。只要看着这满园的繁花,再多的烦心事也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