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的朱常洵, 李如松有些复杂。第一次见到这个人, 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他丝毫没往天家那边儿去想。
即便朱是皇姓, 常字是太子这一辈的序位, 甚至知道宫里有一位皇子被除籍后,下落不明。可他依然没往那个方向去想。
听说被除籍的四皇子是已经成为皇后的郑氏之子,她的宠爱,即便不曾见过,朝野之中亦不乏人议论纷纷。李如松听到这个消息时,心里念着,陛下宠爱郑氏,对这个皇子自然也会爱屋及乌。即便明面上不方面, 私底下总会做些安排。
大明朝那么多的皇亲国戚,总有那么几个宗亲是值得托付的。
李如松这几日想,就算自己当日听说了朱常洵只身一人前往辽东投靠李家,也绝不会将眼前的这名少年与那位皇子联系到一起去。
战场非儿戏,每次战争都会死去无数的儿郎,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没命。光这一点,李如松就认为一个皇子是不可能参与起来的。谁不想活命?既然有更好的选择,为什么要拿命去搏?
李如松自认识人很准,可他却觉得自己看不透朱常洵,猜不明白对方心里是怎么想的。
若说这是天子的授意与安排,让这个儿子来监督李家。可暗查之后,并未发现朱常洵有将李家的事传入京中的迹象。
父亲现在上了年纪,当年曾想过的,脱离大明朝攻下朝鲜自立为王的心思已然淡了。过去的壮志野心,现在成了谨小慎微,害怕天子会对自己处置而后快,进而怀疑朱常洵是来捣乱的。
可这人却救了自己。当时的情状,李如松是记在心里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自保都难的情形下,还要带着一个重伤之人,是多么艰难。
朱常洵,你究竟想做什么?
朱常洵尽量让自己不卑不亢地面对着李如松。可他的腿就是不听使唤,微微地发抖。那刀子一般的目光在他的身上来回梭巡着,一丝一毫都不曾放过。
他微微闭上眼睛,想着即将大婚的皇姐;想着终于实现夙愿,成为国本的皇兄;听说拜了皇叔父为师,终于能在经济上头大展拳脚的皇弟。还有总有操不完心的父皇,面上严苛,私底下却比谁都心疼孩子的母后。
没关系的,朱常洵,你一定可以的!留下来,留在辽东铁骑之中,才有更多的机会去面对努|尔哈赤,面对女真,面对蒙古人。
李如松犹豫了下,“污蔑朱什长的那个人,我已经发落了。”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朱常洵,在看到对方松了一口气时,眼神暗了暗,“这次你的表现很好。”
朱常洵敏锐地从李如松脸上轻微的表情变化中发觉出不对,“这是属下应当做的。”
“嗯。”李如松并没有在意这些虚话。
朱常洵双手背在身后,努力挺直了腰板。他背上的汗一滴滴地浸透了里衣,咸湿的汗水触及到伤口,有些痛疼难忍。
李如松从他露出的手臂上看到那道狰狞丑陋的伤疤。那是朱常洵为自己挡刀时候留下的,“伤可有好了?”看着似乎已经开始结痂了。
朱常洵不在意地低头看了看臂上的伤口。在刚被砍的时候,这道伤口很深,几乎让他以为自己的手要断了。在医治的过程中,他一度担心以后再也握不住刀,拉不开弓。不过幸好,所想的这些都未能成真。
“已是大好了。”朱常洵怕李如松不相信,伸出来撸起袖子,捏成拳头再松开,“这几日在比武场上试了,并未有什么损害。”
李如松点头,“那就好。”他沉吟了半晌,挥退屋内的家人。
这次让朱常洵过来,并不是为了他的身份。而是另一桩事。
“四皇子。”李如松缓缓道,“可否向本官告知,您究竟是因何原因才被除籍的。”
对于朱常洵被除籍的事,至今没有一个确实的说法。李如松想要弄明白这一点,才好判断此人到底该不该用,该不该留。他是长子,以后的李家必定也是由他来带领。这是父亲,以及兄弟们都认可的事。
作为未来的当家人,他必须有清晰的头脑去判断一切。不仅是在边境作战,也是对李家内部。无论哪一个受到影响,他的权威都会被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