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梦境没搭话,默默起身借口身子不舒坦先领着几个孩子回宫去了。
王喜姐点了点头,倒头歪在榻上。今日应酬了许久,她已是有些撑不住了。朱轩媖听了这么多自己从未接触过的事,也顾不上再去想朱常溆是不是有逾矩之行,只顾着自己慢慢消化。
要是驸马知道了这等事,会是怎么想呢?
朱轩媖心里默默记着,等下回徐光启入宫来看自己的时候,一定得把今日林海萍说的话悉数告诉他,听听他的看法是什么。
回宫的肩舆上,郑梦境一直反复想着。自己真的没有丝毫还手之力去对抗吗?刚重生那会儿的劲头去哪里了?中止文忠公家的清算,阻挠了本该发生的万历怠政,甚至就连与己身毫无相干的朝鲜之战都改变了。
为什么她不能再往前跨一步呢?
郑梦境将低垂的头重新高高昂起,眼中的目光不再充满颓丧和悲意。她绝不会让自己的儿子过上吃不饱饭的日子。玉牒除名前,他是自己儿子,除名后依然是。自己绝不会因为洵儿离宫就此撒手不管。
王喜姐先前说的那番话又回荡在郑梦境的耳边。她为后,溆儿为国本。他们乃是母子,愿意同心同力去改变。
时隔多日,笑容又重新回到了郑梦境的脸上。没错,她的确不懂政事。不懂事情交由旁人去做不就行了吗?她只要将自己能做好的事做到极致,便是足够了。
回到殿中,郑梦境让几个孩子先去洗漱歇息,自己在榻上歪了一会儿。醒来后,虽觉得身体还不算大安,却也有劲了。她唤来都人们,“替我洗漱更衣,我上二皇子那儿去瞧瞧。”
吴赞女默不作声地走过来替她束发,两只眼睛一直留心着镜中郑梦境的表情。见皇贵妃终于是开了颜,心便松了。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事情,她的性子又跳脱,往日娘娘愿容着,现下可不一定,若是叫娘娘皱了眉,怕是得从翊坤宫给赶出去了。
现在可好了,总算能笑出来了。
郑梦境也从镜中看到了吴赞女的小心思,“这几日都辛苦你们了。回头让带金取了钥匙去库房拿赏银吧,凡是尽心服侍的,统领赏钱去。”
“谢娘娘!”吴赞女应得特别响,梳起头来也越发仔细。
郑梦境叫都人搀着自己去朱常溆的屋子。屋门大开着,守门的太监见皇贵妃过来,正要跪下,却见皇贵妃让自己噤声不语。他便小心转过身,让开道来叫人好进去。
朱常溆缩在里殿,不知在捣鼓什么。那张他自小就用着的书桌已见陈旧,却也舍不得换——他和朱常洵在这张桌上做了许多事情,如今人不在了,便是日日用着,心里惦念着,也是好的。
郑梦境脚底穿着软鞋,踩着地上铺着的那块毯子上悄没声息的。她停住了身影,低头去看,还是那张因朱常洵而铺着的毯子,随着日子渐久,毯上原本鲜亮的颜色变得灰暗,不少地方已是有了破洞,线头都露出来了。
郑梦境慢慢地靠近儿子,书桌上,地上满是木屑。桌上摆着一堆木雕件,有的已是雕完了的,有的不过是半成品,还需要精雕细刻一番。
朱常溆余光瞥见母亲的裙裾,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母妃。”他起身让开位置,“这里有些脏,母妃不如去外头坐。”
郑梦境摇摇头,坐下的时候,手在光滑的桌面上拂过,上面好似还带着朱常洵的气息,叫人怀恋。她信手取过一个雕好的小件,笑了一下,“给洵儿的?”
“嗯。”朱常溆在宫人端来的水盆里洗净手,“当日应了他要雕一套十二生肖,除了他手上的那个兔子,还差了十一个。”
郑梦境无比怀念地道:“洵儿肖兔。”扭过脸对他道,“待你给他做好了,另做一只小兔子给我好不好?”
朱常溆一愣,旋即一口应下。
殿外不知何时飘起了大雪,鹅毛般的雪覆盖了整个琉璃瓦。白雪红墙,彼此衬得分明。
刘带金怕郑梦境冷到了,特地去取了件披风给她穿上。她走到门口,望着外头洁白似玉的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