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常洵只笑着,不说话。等朱常溆戳够了,方道:“皇兄,我早先就说过,终有一日,我要替你扫平北夷。但你也知道,身为皇子藩王是不能领兵的,更不能募兵。”
朱常溆愣住了。眼泪迅速地积蓄起来。“你可知道,一旦为民,你将一无所有,此后再见不到父皇母妃,也见不到我们这些手足了。”
朱常洵低下头,“我知道的。”
“你出宫,带不走任何东西,只孑然一身。”朱常溆想强忍住不哭,眼泪还是掉了下来,“若是去做募兵,也是个兵卒做起,你会、会过得很苦。”
“我知道的。”朱常洵揽过兄长的头,与他的额头抵在一起,“可是先生曾教过我们,君子当是言出必行。我答应过哥哥的事,就一定要做到。”
朱常溆绞着他的衣襟,泣不成声,“我宁愿你忘了曾经说过的话,再不要做到。”
朱常洵用力地握住兄长抓住自己衣襟的手,“哥哥,我会活着再回京城的。到时候,你可要以太子的身份来接我班师回朝。”
“你就笃定了父皇会允了?大明朝自来从没有这样的事。”朱常溆泪眼朦胧地望着弟弟发亮的眼睛,“你就舍得母妃替你担心?舍得再不见我们?”
朱常洵用力抱住他,不愿让人瞧见自己眼中的泪,“我会一直上疏,直到父皇点头为止。舆论会越演越盛,最终父皇也不得不点头。牺牲了我,才能保全住整个翊坤宫。哥哥若是舍不得,就当作是我自己一时鲁莽犯了蠢……的下场吧。”
“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错事付出代价,不是吗?”
朱常洵的上表从十日一封,到五日一封,继而改为三日一封,最后成了隔日一封。朱翊钧的案桌上被他的奏疏所淹没,垒成了一座小山。
朱翊钧现在觉得,就连最叫人厌烦的言官都比这个儿子来的顺眼。
“陛下,今日……四殿下又上表了。”陈矩将奏疏放在那座小山的最顶上,慢慢地往后退。
朱翊钧还没想好要拿朱常洵怎么办。那日朝会后,他将人叫来跟前问了,骂了,可儿子就是不改变心意。难道他不相信自己这个做父亲可以保下他吗?
还是,他已经察觉到自己对他的怀疑,不愿再对自己相对,说说心里话。
这是朱翊钧最不愿意见到的一幕。他终还是与朱常洵父子生隙,再无往日温存。
正在朱翊钧心烦意乱,纠结着该如何处置的时候,慈宁宫来了人。“陛下,慈圣太后娘娘让陛下过去一趟。”
“朕知道了,这就去。”朱翊钧心里直打鼓。他的母亲已经很久没有主动来找过自己了,现在找上门来会有什么事,不用猜都知道。
定是哪个碎嘴的,将这件事告诉了她。
不过朱翊钧也早就猜到了,瞒不了多久的。朱常洛日日都会去慈宁宫请安,几日不去,李太后就会差人去瞧瞧,是不是皇长子病了。
朱翊钧从銮驾上下来,望着屋檐下慈宁宫字样的牌匾,长长地叹了口气。
“是陛下来了啊?”李太后好似又恢复了病前的模样,“你倒还有脸来见哀家。”
朱翊钧挪开了脸,硬声道:“有什么不敢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