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利玛窦这些擅长西学的西夷传教士都在京城,这几年他们不断地与京中的达官贵人们相处,倒是教了不少东西。与他们接触最为亲密的便是徐光启。早前徐驸马就上疏提出要重整钦天监改历,不过朱翊钧想了很久,还是将这封奏疏留中了。
“钦天监……能动?”朱常洵微微皱了眉,“那可是世袭的。太|祖就定下的规矩,民间不许学这个。要是动了钦天监,那以后历法谁来算?”
朱常溆却对弟弟的看法不置可否。民间不学,大明朝的国运就能千秋万代了吗?若果真如此,为何自己最终还是于煤山自缢了。他心中冷笑,当破不破,贻害无穷。
“利玛窦那些西夷传教士都能算历,大驸马现在大抵也能算一些。洵儿,现在钦天监用的《授时历》是沿用的前朝,早就不准了。”朱常溆冷笑,“只是朝臣们还一直捏着太|祖时候的规矩,不肯松口。”
朱常洵了然地点头,难怪父皇会这般苦恼。历法的重要性在皇子们进学的时候,翰林先生们就提到过。历法不准,会让依靠天时吃饭的耕农不能及时耕种,进而影响到国库一整年的税赋。
朱常溆接着道:“其实今日的日食,先前利玛窦就已经算出来了,并且面呈父皇。只是这事儿父皇没叫旁人知道,怕人要将利玛窦逐出去。”
民间严禁学习天文历法,利玛窦无官无爵,被人知道了自然会被拿来做文章。
“既然父皇没叫旁人知道,怎么皇兄就知道了?”朱常洵忧心忡忡,“既然皇兄能知道,那朝臣也会知道吧?”
朱常溆笑出了声,见郑梦境看过来,又赶紧把嘴给抿起来,“是父皇自己告诉我的。我西学学的好,他问我将西学的历法同《授时历》合在一处改行不行。”
“父皇怎么说?”朱常洵凑近了兄长,很是感兴趣。他虽不擅西学,不过旁的书本学问也不是特别好。唯有徐光启教授的火器正是对了他的胃口,虽不能真枪实弹地操|弄,但看着也高兴。
朱常洵想着,若是西学历法能用,那是不是到时候父皇会大力开发神机营?到时候自己再长大些,就请奏去神机营待一段时候。届时没了姐夫在一旁看着,自己还不是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
“父皇倒是有这个意思,不过你也知道,难。”朱常溆叹道,“尸位素餐的人实在太多了,守着那点子礼法,也不知能做什么用。反正大明朝不是他们家的,待那些人百年后,吃苦受累的还是我们朱家。”
不知为何,朱常洵从兄长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丝愤懑和惆怅,好似他亲身经过那样的事。朱常洵不自觉地默默伸过手,牵住了兄长,冰凉而干燥,还在微微发抖。他的手要比朱常溆的宽厚几分,大约是平常喜欢舞刀弄枪之故,现在却是好,能不算吃力地包住。
朱常溆微微一笑,轻勾起了嘴角。他现在已经开始逐渐长开了,眉目间与郑梦境仿佛,一双含情桃花目只一挑,就勾地小都人们乱了心跳红了脸。如今这一笑,倒将自家兄弟给看迷了。
“皇兄真、真好看。”朱常洵咽了咽口水。长得好,又上进,样样都是一等一的棒,自己竟然会有这样的哥哥?!
朱常洵摸了摸自己放在随身荷包里的木雕小兔子——朱常溆亲手替他雕的那个,脸色渐渐恢复正常。旋即又开始想,不知以后会有什么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皇兄呢。
朱常溆收起了笑脸,戳了戳朱常洵浅浅的酒窝,“瞎说什么呢。”嘴上抱怨着,可心里甜滋滋的。
朱翊钧将两兄弟的小动作看在眼里,轻叹。少年不识愁滋味,真好。他如今总算是知道了当年文忠公的不易来,彼时自己还年幼,朝中上上下下文忠公都一把抓了,还得抽空关心自己的进学。
那本文忠公修撰的《帝鉴图说》已经被朱翊钧放在枕侧多日了。偶尔睡不着,又烦躁地不想看奏疏,他就会摸一摸那书皮,再信手翻开某一页。看的倒不是里头的内容,而是想着昔年文忠公是如何边与阁臣商议,边撰写此书的。
朱翊钧不得不承认自己不如文忠公,起码是在某些地方不如。当年文忠公能压制住朝臣,让政令通行,这一点他做不到。
可身为一国之君,做不到,也要硬着头皮上。
朱翊钧望着渐渐露出的太阳,下定了决心,这次必要推行西学历法,改革现今的《授时历》。
日食已经完全结束了。因今日的日食之故,所以几个皇子都免读一日。朱常洵拉着兄长和幼帝跑去了演武场,想看看今日有没有机会摸一把徐光启手中的火器。朱轩姝上了启祥宫,等会儿大皇姐一定会入宫的,她想去见见。
朱翊钧没有回去,他带着郑梦境去逛了御花园。这几年事务繁多,他已经忘了自己有多久没能在御花园好好逛逛了。侍弄花草的内监倒是年年月月都将奇珍异草摆在那处,可他这个本该赏花的人却无心流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