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生的孩子,都是长成了的。”朱轩媖心下一酸,“可别再说这样的话,媖儿听着心里头难受。”
王喜姐拍拍她的手,“好,都依了你。”她的目光移向了女儿的肚子,“我呀,只想着能抱上外孙便好了。怎么?还没消息?”
朱轩媖微红了脸,“不是都同母后提过了?我不欲骥儿有心结的时候生个孩子下来,到时候家里头闹将起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驸马待我好,我总归要替人想到一二才是。”
“你素来听话伶俐,我是最放心的。婚后又长大了几分,越发懂道理了。”王喜姐安慰地笑道,“我从不担心你会出什么岔子。”
“反倒是太子,从小起,就没少让我操心。”王喜姐怅然一叹,“有的时候啊,我真想没生过他算了。”
虽然弟弟确实不成器,但在母亲面前,朱轩媖却不得不宽慰她。“母后这是说的什么话?要不是因生了弟弟,现在外祖家哪里能挺直了腰板说话?要知道,只有我的时候,武清伯府全是用鼻子看人的。”
王喜姐没说话,只拍了拍女儿的手。
百日免读之后,皇子们又重新开始上课了。朱常洛自李诚钜死后就一直独来独往,与武清伯府也不再走动了,人也不敢再往他面前凑,没得落人口实。
唯有朱常洵还一如既往地愿意同他玩耍,甚至还引来了朱常汐的不满。可他好似完全不放在心上,依旧我行我素。
朱常洛见此却有几分愧疚,主动同他说道:“四皇弟以后莫要同我走的近了,免得让太子瞧见心里不快。”嘴上这般说,心里酸涩极了,又对朱常汐怨上了几分。
“我们是兄弟,虽非一母同胞,可都是父皇的孩子。”朱常洵满不在乎地道,“难道就要因区区外人而生分了?没有这样的道理。大皇兄只管放心便是,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
朱常洛虽不说,心里却是感动极了。每日探望病中的李太后时,不免带出几分来,“兄弟之中,我看也只有洵儿是性子最好的,宽厚。”
李太后眨了眨眼睛,慢慢地道:“皇贵妃教的好孩子。”但还是不免多几句嘴,说些朱常洛不爱听的话,“虽如此,洛儿却还是不能没有防人之心。要知道人最怕的不是明枪,而是暗箭。”
朱常洛知道李太后是这宫里除了母妃之外最疼自己的人,虽然心里不赞同,可还是点头应了。
“等过了年,中宫大抵就会为你选妃了。”李太后干咳了几声,“哀家是已经不中用了,不能替你看选一二,你自己心里要有数才是。莫要叫人暗中使了绊子。”
朱常洛不懂这些事,自然也不明白李太后所说的“使绊子”指的是什么。李太后见他不明白,也不强求他知道,心里还是决定自己到时候便是拖着病体,也要参与选秀,好好地替朱常洛选一个贤内助。
过年的时候,朱翊钧先后收到了来自申时行和王锡爵的信。不等他高兴,拆了信就看到两位先生都劝他与李太后和好。信中写明,虽然李太后的确偏袒武清伯府,并且最终酿成了一场祸事,可到底母子连心,让朱翊钧万莫有黄泉相见之事。
“子欲养而亲不在。慈圣太后娘娘总归是要故去的。届时再后悔,却是来不及了。”
朱翊钧盯着信,半晌收了起来,同那些之前的信件通放在一个小匣子里。他心里头也烦躁,并不是拉不下脸去同母亲说话,只是对这多年来的母子纠纷感到疲惫。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他心里从来都是对母亲尊敬的,凡有什么好的东西,都想着、惦记着。可母亲自己呢?先是无端对小梦看不惯,后来又一味地偏心于皇长子。
人心都是肉做的,朱翊钧虽贵为天子,也不例外。他的那颗肉心,早就在李太后一次又一次的刀劈斧砍之下千疮百孔,再无修复的可能了。
朱翊钧甚至知道,为着将弟弟潞王贬为庶人于凤阳圈禁的事,他的生母还记恨着自己。
从来,母亲都是偏疼潞王的。
郑梦境见朱翊钧在热闹的鞭炮声中日日消沉,心知必是李太后之故。心里虽对李太后还有芥蒂,但还是觉得母子之间没有隔夜仇,希望朱翊钧过去瞧瞧。只她自己却不敢说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