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喷溅在身上的感觉仿佛还留在皮肤上,温热,粘腻,无论擦洗多少次都挥之不去。
朱常洵靠在母亲的肩头,眼睛睁得大大的,身子禁不住地一抖,一抖。
这和他打猎时射杀动物并不一样。打猎的时候,一箭射去,自有侍卫去将猎物捡来,他的身上是干净的。可这次,他手里的匕首深深地插|入对方的身体中,血就像水枪那样喷出来,一头一脸全挨着了。
那是活生生的人。一个在不久前,还和自己一样,能呼吸,心会跳,能扯着嗓子喊,双腿能走会跑地来追逐着自己,手高举着握着长刀指向自己。
可当匕首捅进去之后,朱常洵只觉得世间万物都停止了。高举的手耷拉下来,连同匕首一起捂在伤处,他想拔都拔不动,愣在原地都忘了动,还是朱常溆拉着他不断往前跑。
郑梦境用力地抱住儿子,“走,母妃带你回宫去。”手下触碰到沾了血的衣料,已经不再柔软,变得硬邦邦的了。她用力地按住,死死地咬住牙。
洵儿这次一定吃了很多很多,她都无法想象的苦。
朱常洵被郑梦境带回去,朱常溆叫朱翊钧给留了下来。他也没好到哪儿去,只身上的血不如弟弟身上那么多。
朱翊钧皱眉,“先带二皇子去洗漱。”
陈矩抢在田义前头,先一步弓着身子令朱常溆离开。留下田义在后头暗暗磨牙。
在等着儿子洗漱更衣的空档,朱翊钧坐在龙椅上,靠着椅背,闭目休息。他已经一夜未曾合眼了,双眼全是血丝,红通通的,瞧着可怖极了。修长的手指一下下,有节奏地在桌上敲着,朱翊钧在心里盘算着,此次事情的后续。
如果他所料不错,关于铨选,吏部和内阁肯定还会有一次争斗。今年的京察已经结束了,年事已高的阁臣们可等不到下一次了。顺天府尹是笃定了要换人做了。陈矩的掌印大概也要动一动——不过这些都和外朝没有太多的关系。
朱翊钧对于内廷倒是不甚在意,太监们的生杀大权还是捏在他自己的手心里。唯一可虑的就是外朝。
还有,此次可有幕后黑手,是谁在背后给这些人贩子撑腰。
朱翊钧慢慢睁开眼,狠厉尽显。他绝不会放过这个有胆子伤害自己家人的人!
因昨夜之事涉及皇子,所以阁臣们审理的速度极快。寇匪总归有四人,一人在追杀朱常溆和朱常洵的时候叫朱常洵给杀了,剩下三个全都被捕。为首之人在被捕后撞墙自尽,余下的两个,叫狱卒盯得死死的。
朱常溆刚拾掇完,阁臣就将初步审出的结果给送到了朱翊钧跟前。
审理的结果实在太过令人震惊,五位大学士是一起来见的天子。事涉天家,谁都不敢掉以轻心。
朱常溆刚站到父亲的身边,就被朱翊钧的大动作给吓到了。
“胡闹!”朱翊钧快速扫完审出的结果,将整本奏疏都往殿下丢去,“潞王在卫辉府,离京城远得很。若真是他干的,为何不就近于卫辉府犯事?左右他不是头一天这么无法无天了,反正身后有慈圣太后和朕撑着嘛。”
朱翊钧冷笑,不仅是对潞王的目无王法,也是对这在他看来十分滑稽的案犯口供,“一群市井无赖,随口攀扯出什么你们也都信了?世人皆知潞王乃朕一母同胞的亲弟,扯上他还能有什么大罪?你们怎么也不想想?!”
申时行挨了骂也不反驳,当时看到口供之时,他也心存疑虑。但再往后,就信了。他从地上将口供捡起来,重新放回朱翊钧的案桌上,“陛下,此四人,是白莲教的。”
“白莲教?”朱翊钧狐疑地看了眼申时行,再将口供仔细给看了一遍,的确在最后看到了白莲教众几个字样。他深吸一口气,怎么都不愿相信自己的亲弟弟会和白莲教搅在一起。白莲教是什么样儿的,潞王能不知道?这一点都不像是潞王的性子。
申时行道:“陛下,恐怕连潞王都不知道这四人是白莲教的教众。只是审案的官员众多……怕是此案与潞王相关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兹事体大,朝臣是能上的全都给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