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宾也不计较。他原本心里只想着如何逃回月港去,重新东山再起。现在却换了念头,如果能同林凤儿打好关系,摸清大明海境周围的海盗出没,日后出海就会容易许多,起码能逃得开。
也不知道林凤儿是有意还是无意,这次离开她并未将史宾的手再给绑起来。史宾在小小的舱内走动着,手摸过用新木补过的柱子。
想来起事后,林凤儿过得必不容易。
心思一转,史宾想起了另一位在他看来,也过得极不容易的人。离开京城数月,不知她如今在宫内过得可好。
娘娘。
此时的郑梦境,正在宫里和朱翊钧商量着要给儿子们找人来教火器的事儿。
“可以先不教他们怎么使,教会这是个什么东西就行。”郑梦境竭力地说服着,“总不能真教出个不食五谷之人吧?现今天下……不是特别……太平。”她小心翼翼地斟酌着用词,“若哪日遇上了,认得那东西,自己还能逃一命。”
朱翊钧听了她说的“不怎么太平”的话,眉头皱起,“不过是北境和东南的海寇,能有什么不太平的。大不了届时就藩让他们上湖广去就是了。”
现在是这么个理,但日后呢!郑梦境不敢多说什么,只道:“有心向学本就是好事。兴许……他们是这块料呢?保不准日后新制了火器,把那佛郎机人也给赶跑了,也不是不可能啊。”
“罢罢。”朱翊钧叹了口气,“总说不过你。那朕就着人从工部寻个人来同他们分说一二吧。”
郑梦境忙道:“且不忙,奴家听溆儿说,工部的人不善此道,若只懂个皮毛,还不如他们自己个儿看书呢。”
“书?什么书?”朱翊钧有些糊涂,“朕怎么不知道?”这种书市井上绝不可能售卖,天家的藏书阁里也没这等书。
郑梦境有些茫然,“奴家也不懂这些,不妨等溆儿回来了说说看?”
“也好。”朱翊钧理了理衣服,长吁一口气,“近来朝上整日就顾着吵闹拾遗之事,朝鲜之战也顾不及了。他们、他们……唉。”
郑梦境收好手里的绢帕,替有些头疼的朱翊钧轻轻揉着穴道,“他们又怎么了?哎,朝鲜那边儿,咱们可赢了?”
朱翊钧苦笑,“哪那么容易呢。朕看了战报,大明朝的水师,竟还比不上朝鲜的。”朝鲜庆尚右水使元均与全罗左水使于闲山岛会师后,遇倭船三十余艘,二人击沉二十六艘。朝鲜之战的海战,几乎都是朝鲜人自己打下来的。
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心有不甘的朱翊钧转念想到了史宾。
大明的水师尚且如此不济,更遑论史宾买的商用私船。上头应该没什么火器吧?没有火器的船只,若是遇着海贼倭寇,还有佛郎机人,岂非得束手就擒了?!
朱翊钧暗暗咬牙,心里有些不忿。正因水师不利,才叫海寇侵袭沿海。可阁臣们似乎都不太赞同火器的仿制,大明朝本就在这上头有些吃亏,若再不加把劲,恐怕沿海一带就要叫缓过气来的佛郎机人给占了!
大明朝的舆图,看着大,可实际上有不少都只是依附于大明而已。很多地方,并不能直接控制。实际能缴纳税赋,旨意送抵且实行的,只有舆图上将近一半的地方罢了。
朱翊钧近来看舆图的次数越来越多了,每每将目光投于周遭诸国,他的心就越来越往下沉。
步步蚕食,当年两宋就是这么被一举攻下的,直至亡国的。
大明绝不能亡在自己手上!
“漳州还没信传过来吗?”朱翊钧问陈矩,“这都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