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梦境站在朱常溆的床头,吩咐道:“你们都出去吧。”宫人们停下手边的活计,扭头望着她,“都去另外隔开的屋子里呆着,看看有没有染上。这里,交由本宫就好。”
宫人们也是人,在宫外亦有父母兄弟,他们死了,家人一样会和自己难过。何况待他们染上天花,恐没有朱常溆那么好的命,还能叫太医来诊治。
宫人们鱼贯而出,屋内就留下郑梦境和朱常溆。医者都于殿外廊下商讨着诊治之法,泰半的都人都在隔离开的小屋子里呆着,他们还要时时等候太医给他们的诊治,一个个都双手合十,希望自己没能染上。
郑梦境脱去外袍,亲自挽起袖子,扶着浑身涂满了粘腻蜂蜜的朱常溆喝着升麻蜜。她倒的速度很慢,见朱常溆咽下后才继续倒下去。
升麻蜜必须频繁地大量服用,朱常溆喝到最后直想吐。郑梦境放开碗,将孩子抱在怀里,抚摸着他的头,强忍住泪水,“溆儿不怕,母妃在这里。乖乖的,喝药,病了就要乖乖喝药,喝了就好了。”
朱常溆听见郑梦境带着哭音的话语,微微有些转醒。他撑开一丝眼皮,看了眼郑梦境,想要伸手去摸母妃,却发现自己的手根本抬不起来。喉咙里黏黏的,想要开口说话也做不到。
郑梦境没有发现长子已经醒了,安抚了一阵后,又拿起升麻蜜要灌下去。她的眼睛对上了孩子没有一丝的精神的双眼,强笑道:“溆儿你醒了?”她捏了捏朱常溆温度极高的手,轻声细语,“你病了。”
朱常溆点点头,又摇摇头,很快就又昏睡过去。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朱常溆觉得身上有了点力气,他环顾左右,发现郑梦境并不在身旁。外屋传来轻微的碗筷碰撞声。他仰起头的渐渐放了下去,心里觉得平静了很多。
自己并没有被放弃,母妃还陪在自己身边。
笃笃笃。手边的墙传来奇怪的敲打声。
笃笃笃。
“哥,阿哥,哥。”
笃笃笃。笃笃笃。
是朱常洵的声音。
笃笃笃。“哥,好,起来。”笃笃笃,“洵儿,想。”
墙的那一侧,朱常洵不停敲着墙。敲着敲着,他“哇”地一下哭出来。
震天般响。
乳母告诉他,皇兄生病了,很严重的病,也许再也不会好起来了。不会好起来的意思,就是自己以后再也见不到皇兄了。
他不想见不到皇兄。
朱常洵拼命地敲打着墙壁,哭得打嗝。“好起来,好起来。”
乳母和都人不停看着四周,生怕有人在此时过来。一边蹲下身哄着朱常洵,“小殿下,咱们快些儿回去吧。二殿下一定已经听见了。”
朱常洵不为所动,执意地不断敲打着墙壁。
“好起来,好起来。”
稚嫩的声音伴随着间歇的哭泣。
朱常溆的眼泪从眼角滑落。他默默地闭上眼,身上原本粘腻的厌恶感好似也没那么难受了。腻得想吐的升麻蜜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下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