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带金忙劝道:“娘娘如今身子重,太医前日来还说要安神静养着。这是上哪儿去?”
郑梦境斜了她一眼,“我若一直这么静养,怕是明儿等皇儿生下来之后,陛下就不认得我是谁了。”
刘带金舒了一口气,原来是要去乾清宫。但她还是不支持郑梦境出门,苦口婆心道:“陛下将娘娘视作手中明珠,哪里就会忘了娘娘?前些时候不还下了旨晋娘娘做了德妃?还怜惜娘娘身子重,让生产后才行大典。这还不够将娘娘放在心里?”刘带金只差没跪下来磕头了,“我的好娘娘,您就听奴婢一句话,在咱们翊坤宫里好生养着。若是娘娘记挂陛下,奴婢这就亲去一趟乾清宫,同史宾说一声儿。”
史宾已从都知监调去了司礼监,如今也是在乾清宫当差,日日得见朱翊钧。只为了避嫌,不再同原先那般跑翊坤宫跑得那么勤了。
“史宾有什么用?”郑梦境叹道,“在陛下的心里,不仅你们,连同我,都是奴才。”
一番话堵住了刘带金的嘴。这道理宫里的人都懂,但从来没人敢像郑梦境这样说出来。
郑梦境扶着肚子,一手伸向刘带金让她搀着自己,“走吧。”
因郑梦境怀着孕,刘带金一路都提心吊胆的,让抬轿的请轿长务必走得慢一些,稳一些。郑梦境自被诊出喜脉后,日日拘在翊坤宫,此时也就当作是放风,并不催促。
步辇在乾清宫前的小道停了下来,再往后就得走路过去了。刘带金小心翼翼地搀着郑梦境,生怕自己一个还不够,又叫了吴赞女同自己一左一右地搀着。
郑梦境笑道:“整得我就像七老八十走不动路的老太太一样。”
吴赞女努努嘴,“娘娘现在可比老太太精贵多了。”
众人边是说笑,边往乾清宫去。却不想,正好撞见了张鲸。
张鲸一见郑梦境便蹙了眉,他记得郑德妃似乎与冯保的关系不错。他不由得压低了腰身,把头低得更低,将手中的东西往衣摆后头藏了藏,立在一边等着郑梦境进去。
偏郑梦境慢慢踱到他面前。嫣红色披风的下摆衬着枣红色织金双襴裙,裙下一双绣鞋露出尖尖的头来。张鲸死盯着鞋尖,三山帽的帽檐吸饱了冷汗。“奴才请德妃娘娘安,德妃娘娘万福。”
郑梦境偏了偏头,让自己的视线下移去看张鲸的脸,“是张公公啊。”她的余光瞥到了张鲸藏起来的书的一角,一伸手将书从张鲸手里抽了出来,“这是何物?”
书页上《病榻遗言》四个字刺痛了郑梦境的眼。她勾起唇角冷冷一笑,厉声喝问:“好你个张鲸,竟将庶人高拱的遗物带进宫来,你想做什么?”她慢慢地,一字一句地接着道,“还是说……你与高贼有所勾结?”
张鲸登时跪下,“娘娘明鉴,奴才不过是……见坊间此书卖得好,所以特地寻了一本来与圣上看。奴才之心天地可鉴,还望娘娘明辨。”
郑梦境信手翻了翻书,随口道:“你见书肆卖得好,就寻来与圣上?本宫在宫外的时候听说那等淫|邪之书卖得最好,你是不是也寻来给圣上看过?”
“奴、奴才怎敢?!就是给奴才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将那等污秽之物脏了陛下的眼睛。”张鲸头杵着地,一口牙快被咬碎了。
郑梦境将书交给刘带金,居高临下地看着张鲸,“这书……你看过?”
“奴才不曾。”张鲸的双手死死握成拳,“奴才并不知其中写了什么,只当是消遣之物,是以带来与陛下排忧开怀。”
“本宫近来也忧愁得很,且不妨先让本宫瞧瞧里头写了什么。”郑梦境说罢,进了乾清宫。
张鲸在她身后犹跪着,恶狠狠地盯着她,一双眼布满血丝。他的双手在地上慢慢握成拳头,手背上的皮肤被粗粝的地擦出一道道细小的血痕。
郑梦境一进乾清宫,就撞见王安嫔。她微微一笑,看着局促不安的王安嫔对自己行礼,“安嫔服侍陛下辛劳了。”扭头对面色不大好的刘带金笑道,“瞧我先前说的什么?可是叫我料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