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咱们家里所有的银钱账册都理一理,取来与我看。”冯保手里把玩着两颗文玩核桃,贴上的假胡子随着说话声音一动一动的,眯着眼吩咐,“往日里的赏赐,和搜刮来的银钱分作两份来做账。”
冯保朝快按捺不住的弟弟瞥去一眼,“别以为我人在宫里,就不知道你们在宫外做了些什么。自有耳报神来我这边同我说。”
冯佑再不顾儿子,一拍桌子霍地站起来,“兄长莫要太过分了!冯家虽是靠着兄长才起的家,可眼下这份家业却是大家伙儿一道打下来的。怎能兄长说要就要!”
冯保淡淡扫了一眼冯佑,将他看得浑身冰凉,结结巴巴地再说不出话来。
冯邦宁为了打破僵局,主动站出来,“家中银钱都是靠着大伯攒下的,大伯就是说要全拿走,小侄也无二话。只都是一家人,还望大伯能说个明白,叫我们这些糊涂人知道深浅。”
冯保把玩核桃的手停了,脸色凝重而又纠结,半晌才放松了身子,往后靠在圈椅上。“我本不欲叫你们知道,免得叫你们心里头怕。如今邦宁的话,却提醒了我,是我疏忽了。”他身子往前一耸,饱含精明的眼睛从堂中个人脸上一一扫过,“若我说,宫里有人想要对付我,你们信是不信。”
“怎么可能!”冯佑不信,“兄长在陛下身边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陛下难道不会看在多年情谊上,放兄长一马?!”
冯保苦笑,把目光转向了冯邦宁。
冯邦宁思忖片刻,把自己想的说了出来。“大伯在内廷必有相争,陛下兴许怜惜大伯多年服侍,可旁的人却不会。怕只怕……小人谗言,蒙蔽圣听。”
冯保点头,“张诚张鲸两小子没坐上掌印大太监的位置,怕是心里记恨着我呢。我只怕到时候他们连张宏的面子都不给,径直就朝我来。眼下不赶紧把手里那点子东西撇干净咯,怕是整个冯家都得陷进去。”他指着冯佑和冯邦宁,“你们二人身上的都督,第一个就会给扒下来。”
事涉官身,冯佑的脑子便灵醒了。他是再不想过白丁的日子了,如今出门在外谁不奉承他呢。当下便道:“我这就叫家人做账。”又朝其他冯家人厉声道,“你们也一样!如有隐瞒,休怪咱们到时候翻脸无情。”
有冯佑的威慑,冯保便安下了心,继续慢慢把玩着核桃。
冯邦宁又问:“那……多出来的银钱,大伯准备作何用?”
冯保不置可否地道:“或修路,或造桥。哪怕是上庙里给慈圣太后娘娘塑个金身的九莲菩萨像都行。记住,只能拿来做善事。这些日子也都给我紧紧身上的皮,别再搅和出什么事来。有什么想做的,等风头过去了再说。”
冯邦宁试探地问道:“风头……什么时候会过去?”
冯保瞥了他一眼,“且等着吧。”说完,在下人的搀扶下一摇一晃地进里屋去了。
第13章
江陵张府
郑承宪父子同张家一路相处甚欢,到了江陵地界后受张家人的邀请在张府住了下来。
刚安顿下来,郑国泰就跑了趟湖广治所,去见了镇守太监。也不知他耍了什么花招,竟从镇守太监手里讨了个营生来,在湖广地方跑起了各行的对缝。
郑承宪并未出面,放手叫儿子去做,想瞧瞧自己这个儿子的能耐。他在张府中与张居正的母亲赵太夫人、王氏等人交际得不错,里头自然有自己的盘算。张家在江陵借着张居正的名头兴起后,也算作是当地的名门望族。郑承宪念着背靠大树好乘凉,既然与张敬修这等士人结交不得,讨好他们的长辈却是个不错的法子。
这日郑国泰匆匆忙忙赶过来,在门口觑了一会儿,待下人们都走了才溜进来。他在郑承宪的耳边道:“父亲,大事不好了!”
郑承宪正想斥责儿子没个正形叫人瞧见了跌份,听见这话不由皱眉道:“出什么事了?”心里猜测,难道儿子在外头得罪了什么人,要让自己出面去摆平?到底年轻,没经过事,扛不住。
却听郑国泰急道:“我今儿上武昌去,没曾想正好邸报到了。吕公公没避嫌,让我瞧了个角——潘公叫陛下致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