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医师方才不敢隐瞒的另一个原因便是,沈大人高烧不退,想要退烧势必要用烧刀子擦身。一旦不说到那个时候也瞒不了。
交代完如何对付高热, 他又指了指另一张方子,“等沈大人退烧之后再用这个方子,一日两次,同时用这个方子熬药泡澡。连用三天。”
“三天之后,疫病应该就差不多了。”
沈隽看了看手上的两张方子,朝外面喊了一声,让仆从去抓药。
站在一旁的牛医师看到沈隽吩咐仆从去抓药。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再次后悔起自己为何会趟这趟浑水。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哑着声音朝沈隽开口,脸上是惶恐不安,背后是涔涔冷汗,“沈将军。今天这件事,这件事草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晓得。”
牛医师很清楚,自己若是不说这个秘密也瞒不过去,然而他若是说了,又有其他的风险。不过好在,沈将军素来风评非常好!
他没选沈大人的部下,而是选了沈将军,也有这个因素。
牛医师焦急地等待着沈隽发话。然而沈隽却摩挲着腰间的佩玉,转头凝视着床上的沈凤璋。望着躺在床上,难得显出几分柔弱的青年,不对,女郎,沈隽越看越喜欢。
他任由牛医师站在一旁紧张忐忑不安半晌。才转过头缓缓开口,“今天这件事?今日发生了什么事?”
牛医师恍然大悟,大声说道:“对对对!今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草民只是给沈大人开了药方治疫病而已。”
他说得情真意切,语气激昂,心里十分激动。怪不得一直以来,沈将军都被人认为君子端方如玉,品性高洁,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放下心头重担之后,牛医师又想起另一件事。他刚想开口把自己发现的另一件事也告诉沈隽。但又转念一想,沈大人既然能瞒那么久,想必身边备有知晓她真实身份的医师。沈大人应该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有所了解才对。
以他刚才把脉把出来的结果沈大人最多只有两三年的寿命。身体亏空成这样,肯定不是短期的。
这事和性别那事不一样。想了想牛医师还是把这件事咽了下去。
“牛医师也辛苦了,这几日阿璋还要麻烦牛医师。牛医师这几日便暂时住在县衙里吧。”沈隽面上显得十分客气,看上去,仿佛当真如他方才所言,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黎苗!”
沈隽朝外喊了一声,命人送牛医师下去休息。
虽然,沈隽明面上似乎不再追究牛医师,然而背地里,却派人藏在暗处监视着牛医师。一旦轻举妄动,格杀勿论!
……
眼前一黑倒下去的那一刻,沈凤璋就知道要糟了。
果然醒来之后她就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掉了。
她没问衣服是谁替她换的,换衣服事小,身份泄露才是大事!
最好的结果是,知晓她身份的是刘温昌。刘温昌对她忠心耿耿,就算知道她真实身份,也只会替她隐瞒,帮她消除隐患。
然而看到坐在桌旁的沈隽,沈凤璋心里一沉。最坏的结果出现了!
沈凤璋昏睡了一天,如今已是傍晚。房间里没有点灯,坐在桌旁的沈隽轮廓硬朗刚毅。
看在沈凤璋眼中,仿佛在朝她无形地施压。
她深吸一口气。脑中飞速运转着。考虑着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不幸中的万幸,以沈隽的性格。知晓她女子的身份之后,不一定会在大众面前拆穿她。沈隽唯利是图,利益至上,他极有可能将这件事作为把柄要挟她替他办事。
只要自己的身份能够隐瞒下来,不被大众知晓,一切就还有回转的余地。
沈凤璋凝眸看向沈隽,只觉沈隽眼眸中全是跃跃欲试,带着几丝激动,仿佛吃人不吐骨头的野兽。抓到机会后正蓄势待发,伺机而动,盘算着如何从她身上获取最大的利益。
想了一想,沈凤璋有些庆幸自己几个月前因为好奇沈隽养兵的军饷从哪里弄来的,而派人仔细去查查。
沈凤璋从床上坐起来,张了张口,出声道。
正欣喜于沈凤璋从昏迷中醒来的沈隽。半点不知道。沈凤璋在心中是这样想他的。他起身走进沈凤璋床边,尚未来得及开口询问沈凤璋现在感觉如何,就听见沈凤璋率先开口。
“朱崖洲最近新出现了一窝海贼。西和扬郡有支一路往北的商队。”
沈隽脸上显出一瞬间的惊愕。反应过来后,他看向沈凤璋的眼中多了几丝欣赏。
不论是朱崖洲附近的海贼还是西和扬郡的商队,确实都是他私底下见不得光的产业。他做得十分隐蔽,万万没想到,竟然会被沈凤璋查出来。
她是当真十分关注自己了。
想到这里沈隽心中不仅没有秘密被发现后的恼怒,反倒有几分淡淡的愉悦。
他微笑着看向沈凤璋,故作不解,“阿璋为何突然说这些?”
沈凤璋倚靠在床头。雪白的中衣让她看上去越发清瘦,尽管身份已经暴露,她脸上却依旧是从容淡定的姿态。
沈凤璋唇边含笑,似笑非笑看着沈隽,“既然连你也不知道这些是什么。那我也只能将他们交给当今至尊看一看。”
沈隽唇边逐渐显出笑意。阿璋真是厉害呀!能查出这么隐蔽的事,又能在自己女扮男装之事泄露时,当机立断拿他的把柄来威胁,来做交换。
他忽然间笑起来,眉眼间带着几分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阿璋放心。你的秘密我会帮你保守的。”
沈隽有一种直觉。不只是沈凤璋这具身体是女子。连附身在沈凤璋身上的那名孤魂野鬼也是一名女郎。从一文不值的空头郡公,到叱咤风云、深受当今至尊信赖的朝中权贵,哪怕是男子都很难在短短时间内做到这一步,更何况是女郎。
沈凤璋花了那么多心思与精力在官场上,才能逐渐爬到今天这个位置。
沈隽骨子里颇有些离经叛道,他向来信奉能者居之,并不觉得女郎就一定要在家中相夫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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