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凤璋在城里歇息了一夜后,第二天便由沈隽带领着前去视察军营了。
她到军营的时候,那些士兵正好在早训。
入秋的天,早晨的霜露还未消散,沈凤璋穿着长袍都能感到一丝凉意,营地上的士兵却全都打着赤膊,热火朝天,挥汗如雨。
所有人都训练得非常认真,没有一个偷奸耍滑的。
一见到沈隽带人过来,这些士兵脸上不约而同显露出崇敬之色。有人壮着胆子和沈隽问好,见沈隽微笑着点头,整个营地上顿时响起一片响亮的问好声,所有人脸上都布满激动。
沈凤璋站在一旁,目睹士兵们略显狂热的问好场景,心中了然。当今至尊令她巡视军心,其他军队她还不清楚,但很显然,南疆这边这支边防军,不知不觉间已经被沈隽彻彻底底收服了。
按理,这件事应该向京城里汇报。然而在沈凤璋送回去的奏折中,却偏偏少了这一笔。
沈凤璋从来不曾忘记,她在这个世界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是帮助男主登基称帝,走完剧情,最终回到三年前的现实世界!
沈隽当然知道沈凤璋能够看出军营里的情况,但他敢带人直接去营地,当然早就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他早已安排好人手,暗地里截下那封即将送往建康的信。如今的义安郡已经全在他掌控之中。
然而——
“将军,这封信里居然没有提及此事!”拆开信封,抽出信笺的部下无意间瞥见信纸上的内容,顿时忍不住惊愕开口。
那位巡查使看上去极有手段,仿佛能洞察一切,他先前也曾听说对方在京中威名赫赫,然而就是这样一人,竟然没有看出军营里不对劲的地方?!
“这也太古怪了!”那名部下不敢相信被如此多人忌惮的沈凤璋实际是浪得虚名,却也想不出沈凤璋这么做的理由。更何况,沈凤璋素来和他们沈将军不对付,初来此地,便给了沈将军一个下马威。就算巡查结果当真无误,他以为,按沈凤璋的人品,也会恶意构陷一番。万万没想到……
沈隽接过那几张纸,细细看起来。
看着看着,沈隽冷肃的神情逐渐缓和,紧皱的双眉也慢慢松开。
信笺上竟无半丝对他不利的说法!
他弹了弹信纸,随手递给部下,看着对方的神情显得格外温和,“放回去吧。”
虽然沈凤璋先前和两个婢女暧昧不清,但她外出巡查第一站就来了他这边,现在又替他隐瞒这些重要事项,想来,沈凤璋心底对他还是放不下。
坐在书案后边的沈隽曲起手指,用指节敲了敲桌面,不知怎的,心情忽然大好起来,俊朗的眉目中也多了几丝愉悦。
在这个档口,沈隽手下的人又给他汇报了一个好消息。
“将军,关校尉等人已经确定……您打算何时出发?”
虽然是在只有他和将军两人的书房里,但汇报时,那人脸上却有着极深的忌惮和警惕,甚至是走到沈隽身边,在沈隽耳旁轻声禀报。显然,关校尉等人在做的那件事,不可告人又非常重要。
他吩咐部下去做的这件事,早在两月多前就已经开始准备了。沈隽想到还留在军营里未曾离开的沈凤璋,微微有些犹豫,然而思忖片刻,他到底还是决定按照原先的安排来。
沈隽坚定了神情,拍板道:“就今晚!”
丑时,一晚上最夜深人静之时。哪怕是军营里,也都已经安静下来,除了值夜的士兵,再无一点响动。
一队身着窄袖劲装的人影在山林间穿梭行进,目标明确。这队人显然个个都是武艺高强的好手,尽管行在树林间,却未曾发出一点响动。
不知走了多久,这一队人马终于到达目的地——一座小山坡上。
守在山坡旁的几名男子一见到来人,立刻从藏身之处走出来,他们手上都拿着一把铲子,脸上神情肃穆。为首那人压低嗓音,“大人,已经挖通了。”
他稍稍停顿了一下,说出后半句话,“可以下墓了。”
那特意压低的声音,在月黑风高,夜深人静的山岭之中响起,让人后背不由自主窜上一阵阴冷寒气,毛骨悚然。
哪怕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但听到同伴说出这句话,在场之人都不约而同生出几分畏惧来。
唯有站在最前头,高大挺拔的青年毫不动容,不见一丝惧色。往日里平易近人,温和可亲的笑容早已在黑夜里退去踪迹,此刻的沈隽眉眼冷峻,如千锤百炼几经淬火方才铸就的青铜利器。
他转身,在一片寂静之中,朝着身后不远处冷喝一声,“出来!”
在场的其他人全部一愣,随后大惊失色。竟然有人跟着他们过来了?!他们还一直没有发现?!
一想到被人知晓他们如今在做的这件事,这些人顿时六神无主,心中慌乱无措。他们顺着沈隽目光所向,牢牢盯着同一个方位。
如果只是个普通的山野村夫,那他们就只能……
一抹暗影从晃动的树影之后慢慢走出来,遮掩着月亮的浮云恰好缓缓移开,银色如水一般的月光照亮那人的容颜。
沈隽的部下里,有人认出那张脸,一个称呼脱口而出。
“沈巡查使?!”
连沈隽本人,见到从树后走出来的沈凤璋,都微微有些惊讶。
然而,不等沈隽这边的人质问对方为何鬼鬼祟祟、偷偷摸摸跟在他们身后,就见被抓个正着的那位,从容镇定,淡淡一笑。
“沈将军,半夜三更不安稳入眠,带着部下来此处做何?”
方才守着墓的关校尉听到沈凤璋的话,想起自己方才那句下墓说得极轻,沈凤璋可能没听到。没听到就好。压在他心头的大石稍微挪开了一些。
对付沈凤璋,他们当然不可能杀人灭口。沈凤璋既然未听见,那他们就能把这件事遮掩过去。
然而关校尉心中庆幸之时,却听到自家将军温和的声音响起。
沈隽凝视着沈凤璋,温声反问道:“我带人来做什么?阿璋当真不知晓吗?”
月色如刀,透着刺骨寒意。笼罩在月色的青年,虽然在笑,周身气息却也暗藏着刀锋般的凌厉。
沈凤璋看着站在坡上的沈隽,心中暗叹一声。她当然知道沈隽在做什么。这个时代,大多数笃信佛教,哪怕不信佛,也信鬼神之说,世人相信人死后有灵,敬重先祖,敬畏死者与尸体。在一帮古人之中,沈隽当真是个异类,大胆妄为,不敬鬼神,枉顾人伦纲常,冒天下之大不韪,带人来盗墓,颇有几分枭雄气质。
之前巡查军营士兵们,沈凤璋就发现沈隽手底下这些士兵个个身强体壮,显然不仅吃得饱还吃得很好。然而作为五兵尚书,她最清楚不过,光靠朝廷发放的军饷,中间一层层剥削,真正到地方军队上,能让士兵们吃上饱饭已经是幸事。
很显然,沈隽肯定是自己在出钱养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