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食宴上,她抢走自己点评机会,实际上帮自己避开短板。
第二次,乐会上,她将奏乐推给自己,表面是为看自己出丑,实际上给了自己展示才华的机会。
第三次,酒宴上,她轻蔑地踢翻食宴,打翻酒杯,羞辱自己,实际上却正好帮自己避开毒酒。
这一次次真是阴差阳错?
以前的沈凤璋欺辱是真欺辱,从来不会出现这种让他受益的巧合。说起来,沈凤璋最近变化真的很大。除了这三次实际让他获益的羞辱,她并未带人来寻事,反而漠视他的存在,偶尔遇见,她则神情轻蔑不屑。她最近做的事,夺权郑氏,联络老郡公人脉,也都不像以前的她会做的事。
是巧合?还是……
沈隽一手抵住额头,微微垂首,苍灰的凤眼深沉如渊海,浅而薄的唇轻勾,露出极具深意的笑。一瞬间,沈隽周身气质大变,原先的温和纯良恭谦尽数褪去,现在的他,如一把古拙深沉的青铜剑,未曾锋芒毕露,却隐约显出凛冽惊人的寒光,不动声色取人性命。
不如试试,试试沈凤璋到底是什么情况。
第21章 各怀鬼胎
沈隽想试探沈凤璋的真实想法,一时间却找不到好机会。沈凤璋这些日子都早出晚归,见不到人影。
沈凤璋这几天都在忙同一件事——想办法和父亲、祖父留下来的人脉重新搭上线。这几天她把在京城的官员差不多都拜访了一遍,如今只剩下分量最重、在外为官的徐刺史,以及在京的庾中丞。
沈凤璋坐在庾府大堂中,边喝茶边等庾思忠出来。站在一角里的庾府侍女偷偷用余光去瞧上门的小郎君,只觉得她容色惊人,神情平和,如山中清涧,令人望之心旷神怡。
事实上,沈凤璋的内心远没有她表现的那般冷静淡定。七八年不曾联系,她这几天上门,还能记得父亲和祖父当年情谊的,没几个,大多都是面上和煦而已。也不知道庾思忠会怎样。
思忖之间,一阵沉稳的脚步声逐渐清晰。
沈凤璋急忙放下茶盏,起身朝从偏厅里走出来的庾思忠行礼,“庾大人。”
庾思忠大约四十多,生得不高,略有些矮胖,面容却极温和,留着一把飘逸的长须,是个美髯公。初看仿佛邻家友人,和蔼可亲,然而那双精光闪烁的眼睛,却显露出他的老谋深算。能坐稳御史中丞这个位子的,怎么可能真是个简单人。一个照面的功夫,沈凤璋心中有了成算。
“无需多礼,快快起来。”庾思忠显得尤为平易近人,虚扶了沈凤璋一把,捋了捋长须,笑道:“你是景猷之子,便也是我的晚辈,叫我世伯吧。”
沈凤璋起先称呼庾大人,便带着一点点小试探。对方若是还惦记着当年父辈间的情谊,自然会让她改口。否则,多年之后,冒然以世伯相称,恐引起他人不快。
探清庾思忠的态度,沈凤璋顺势改口,“庾世伯。”
庾思忠捋须一笑,转身落座,“世侄坐。”他看着沈凤璋,神情带了几分怀念,“当年世侄出生时,我抱过你,一晃多年过去,世侄如今已是一表人才,风度翩翩。世侄样貌颇肖景猷,一见你,我便想起当年,景猷才华卓越,他当年出任太守,三年之内,令郡内百姓安居乐业,这件事,我如今也常常拿来教育子孙。可惜——”他轻叹一声,截住话头。
沈凤璋神情温和,带了几分尊敬,“阿父当年在世时,也时常提起世伯,说世伯为人刚正,心思机敏,心细如发。当年多亏世伯慧眼如炬,才勘破李慧达有谋反之心。”
庾思忠大笑起来,“景猷当真这般说?”勘破李慧达意图谋反,是庾思忠生平得意事之一,当年他还是一名从六品文臣,正是因此事,进入当今至尊之眼,平步青云。
“景猷当年还是说我瞎猫撞上死耗子,没想到背地里居然这般评价我。”庾思忠捋着美髯,大笑起来,心情十分畅快。
沈凤璋微笑着。实际上,沈父不仅觉得庾思忠是瞎猫撞上死耗子,他还觉得庾思忠是胆小怕事,过于谨慎,才误打误撞。
庾思忠又与沈凤璋闲聊了几句,才开口问起沈凤璋今日的来意。
沈凤璋从衣袖里掏出一只锦盒,交给庾家仆从转呈庾思忠,“世侄近日偶得一块田黄石,不忍它在世侄手中埋没,想起世伯最喜爱收集章石,特来为这块田黄石寻一个主人。”
打开盒子前,庾思忠便知晓这块田黄石品相绝对不错,然而再真正见到这块田黄石后,他还是吃惊了一下,“这是块极品田黄冻啊!”盒中的田黄石色质纯黄,光泽莹润,正是千金难寻、极品中的极品田黄冻。
沈凤璋见状,唇边笑意一深,“宝马赠英雄。这块田黄冻能遇到世伯这样的主人,也算不被埋没。”也不枉她从老郡公的私藏中取出这块石头。
庾思忠果然对这块田黄冻爱不释手,把玩半晌才放下石头。
庾思忠宦海沉浮多年,心知肚明沈凤璋这是什么意思。这么多年,登门送礼之人络绎不绝,数不胜数,庾思忠也不是样样都愿意接手。他今日收下石头,也是看在景猷的面子上给沈凤璋个机会。端起茶盏,啜了一口,庾思忠等着沈凤璋说出来意,若是小忙,他不介意帮一帮。
不料,沈凤璋却道:“世侄今日冒昧登门,便是为替这块田黄寻一主人。如今此事已了,便不再叨扰世伯了。”她说完,行礼告辞。
庾思忠眼中精光一闪,笑着出言挽留。然而沈凤璋去意已决,见状,他笑着命管家送沈凤璋出门。
送沈凤璋离开的管家回来,就见庾思忠坐在堂上,把玩着手中的田黄冻,神色沉凝。
“郎主,已经送走沈郎君了。”管家低声回禀。
庾思忠沉思半晌,放下田黄冻,捋着胡子,忽然大笑起来,笑里带着感慨,“脸皮厚,出手大方,能言会道,处事也算圆滑,景猷这个儿子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年纪不大,无人教导,能做到这个地步,她也算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了。”
这么多年,管家难得在庾思忠口中听到对年轻一辈如此高的评价,他忍不住开口道:“郎主是打算帮沈郎君一把?”
庾思忠脸上笑意渐收,他捋着胡子,摇摇头,“不急。”她既然没有趁今日提出要求,便说明她并不是求一锤子买卖,而是想和他,甚至是寒门保持长久往来。沈凤璋这些年和寒门之间彻底断了关系,如今这关系想再接上,可没那么容易。
另一边,坐在牛车上的沈凤璋并不知晓庾思忠对自己这么高的评价。她自觉今日上门收获还算不错,她特意将官职最高的庾思忠留到最后拜访,没想到庾思忠和沈父关系确实不错。
不过,沈凤璋也没有完全把入仕希望寄托在这些断掉多年的人脉上。
她已另外命人备了厚礼,送去掌管人才选拔的中正官府上。
不管是联络寒门,还是贿赂中正,都不是短期就能见效的。中正评议三年一回,离上一次评议才过去一年半。
近在眼前的是沈家人前往栖玄寺进香一事。
……
松鹤堂里,沈凤璋捏着小银锤朝核桃砸下去,咔嗒一声,核桃壳四分五裂。她拣出核桃仁,放在素雅的描花白瓷碟中。拿起一旁的帕子擦干净手指,沈凤璋端着瓷碟走到沈老夫人身边,温声问道:“祖母怎么忽然想到带所有人去栖玄寺上香?”
吃着孙儿亲手砸的核桃仁,向来严肃的沈老夫人神情也略微柔和起来,“你姨娘前些日子去寺里清修了,她来信说栖玄寺这几日来了个挂单的上师,尤为精通佛法。她特地请动大师为我们祈福诵经,希望我们都亲自去一趟栖玄寺。”
沈老夫人知晓孙儿因为之前的事,和郑氏闹得很僵。她虽然不喜欢沈凤璋之前没有主见,事事听从郑氏,但也没恶毒到希望郑氏和沈凤璋反目成仇。她看了眼沈凤璋,缓缓道:“你姨娘特别叮嘱你一定要去,希望大师能为你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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