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起继母,那个雌雄莫辩,踪迹诡谲的女子,定然是见沈家落难,她兀自逃跑了。
萧子琰还想说什么,殿牖被人踹开,发出门扉撞击墙壁的巨响,来人力气甚大,行事急躁。
顺着动静看过去,沈卿卿刚刚找回的一丝意识,又开始涣散。
沈卿卿以为还在做梦,在梦里她又回到了沈家,在那座忠敬候府的沈家大宅内,她就是沈家的小祖宗,爹爹和兄长们都宠她,那个让她十分讨厌的继母,也想了花样逗她开心。
火光中,男人身着银甲,他脸上溅着血,身形颀长挺拔,要如何影响着一张脸呢?
熟悉,却又陌生。
剑眉星目,双眸如鹰,薄凉的唇紧抿,他白玉冠半挽,浑身透着成熟男子的沉稳,还有强者的暴戾。
他仿佛是从火光中走来,滴血的长剑,吓的宫人四处逃窜。
“卿卿!”他喊了一声,声音被夜风吹散。
男子步子很大,如一阵风刮来,在沈卿卿还在神识不清时,他的长剑砍了萧子琰,一把将她拥入怀里,他的银甲很冰,语气却是一如往常的温柔,炽热的呼吸在耳边,“卿卿不怕。”
沈卿卿望着他,即便平日里多讨厌继母,可现在沈家只剩下他们两人了,“母,母亲?”
男人没说话,吻落在她额间。
沈卿卿再一次有了一丝意识,嘴里喋喋不休,“爹爹死了,大哥和二哥也死了,母亲你怎么变成男子了?你会像爹爹一样,武功盖世,给沈家报仇么?”
她的眼睛里映着男人的脸,也映着火光,是最后的回光返照。
男子抱紧了她,喝道:“快把御医找来!找御医!”
随从慌乱,皇宫乱成一片,死的死,逃的逃,上哪里去找御医?不过没人违抗萧瑾年的命令,当即就去找了。
萧瑾年把沈卿卿抱在身上,他抱了她很多年,一下子就察觉她瘦了,男人的眼睛赤红,里面是覆灭一切的愤怒,语气却依旧温柔,“卿卿不怕。”
沈卿卿的视线开始朦胧,曾经令她极度讨厌的继母,竟然这般英俊,沈家只剩他一个了……
这是沈卿卿死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纵使很不喜欢继母,也不想让他独自一人。
沈卿卿的魂魄随着夜风飘荡,离身之前,她看见继母啄吻她的唇,用长剑割了她的一撮头发,放入他怀中。
这一夜,皇城硝烟四起,她亲眼看着继母杀了老皇帝,抱着她踏上了九十九层汉白玉。
“大殿下!禁军已伏诛!”
“万岁万岁万万岁!”
沈卿卿的魂儿在空中荡了荡。
继母是大殿下?
是个男人!
沈卿卿还想细细看一眼继母……又或是新帝,可不知何处来的清风将她的魂魄吹散。
她不知自己将去往何处?
那个曾经是她继母的男子又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
大殿内梵音靡靡。
萧瑾年一点点的给沉睡的女子勾勒秀眉。她最是爱美,萧瑾年不允许尸首上有任何的瑕疵。
大师屈身在他身后,“女施主这辈子红尘缘已尽,施主何故强求?”
萧瑾年没说话,过了一会,喑哑的声音才传来,“她生的娇气,又怕疼,惧黑。五岁起,落入我掌中,受我百般娇宠。大师可知,她是自尽的?”
大师怔住,不明白新帝为何与他说这些。
大周朝有传言,自尽者不可入轮回。
萧瑾年放下螺子黛,端详着躺在灵台上的人,声线无波,平静的可怕,又说,“我舍不得碰的姑娘,却是死的这般大义。她是担心连累沈家,连累我。”
为了不让人看出来,一点点的吞金,她最喜欢的那只珠串流苏金簪,是他赠的,已经面目全非。
萧瑾年眉目萧索,夜风从微开的殿牖灌了进来,吹动了灵台上的火烛,他转身看着大师,“无论用什么办法,需多少钱财,也要让她轮回。”
大师沉默良久,耐不住男人的威压,终点头,“有了我执就会造业,造业便会轮回。”
……
后记:
萧氏第六代君主,少时重病离宫,于弱冠归来夺位,弑兄杀父,登基次年传位给宗室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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