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仍旧没有什么收获的白缎放开自己的神识,探入房内,但神识所到之处却同样没有探查到任何生气,屋子内空空如也,根本无人居住。
白缎歪了歪脑袋,操纵着灵气打开生锈的窗锁,自己则顶着玻璃,将窗户推开一条缝隙,钻了进去。
窗框上的铁锈与灰尘蹭上了白缎雪白的皮毛,让他嫌恶地抖了抖身子,不过脚下的步伐却没有丝毫停顿,很快便在整个屋子内找了一圈,最后跳上一张桌子,寻到了一个突兀摆放着的娃娃。
这个娃娃从制作手法上看,与那件身为煞物的巫毒娃娃同出一脉,只是身上却并没有太多阴冷的煞气——虽然有一点,但也是源于被白缎追踪的那缕。
白缎眨了眨黑黝黝的眼睛,刚想要抬起爪子拨弄一下,却发现那茅草制成的娃娃突然烧了起来,吓得白缎连忙往后跳了一步,警惕地绷紧了身子。
那娃娃燃烧的时间并不算长,火焰也仿佛被什么包裹着那般,神奇得并未波及到身下的木桌。转瞬间,原本的娃娃便化作了一团焦黑的灰烬碎屑,没有留下任何一丝值得继续追踪的线索。
白缎有些丧气地拍了拍桌面,在脑中翻了翻自己这一段时间学到的各种风水学知识,大约了解到这应当是一种替身人偶。
在替身人偶内封入制作者的血液、指甲或毛发等物,并佐以阵法,便可以制成一件与制作者有着相同气息的分身,起到混淆视线、阻止追踪的效果。而这样的替身人偶都是一次性用品,一旦起到作用,便会自我销毁,防止人继续追查。
白缎悻悻然甩了甩尾巴,发泄怨气般用尾巴将那团灰烬扫到一边,却发现灰烬之下还压着一张写了字迹的纸条,连忙好奇地凑了上去。
那纸条上的笔迹显然经过了遮掩,透着一股滞涩的味道,但笔力浑厚、铁画银钩,竟然隐隐带着些许正气。
——都说“字如其人”,但那布下煞阵的家伙却写得一手正气凛然的好字,当真是令人意外。
白缎暗暗腹诽了一句,凝神去看纸条上的留言,尾巴下意识拍打着桌面,眼眸中也透出了些许的沉吟。
纸条的确是施术者留下的,他表示自己并非恶人,但碍于故人情面,不得不出手布阵。他本意并非是伤害无辜之人,虽然布下煞阵,却也存留有情面,不会伤及他人性命,却不料事出意外,终究还是害死了人,对此,他深表悔恨,自责不已。
随后,施术者又对白缎表示了感谢,感谢他在破阵之时并未催动煞气、反噬于他,反而直接出手将煞气化解,以己身相替。此等大恩,他铭记于心、铭感五内,必当后报,但现在他却害了人命、铸下大错,无颜与白缎见面,不得不率先遁走,化解自己身上的孽业。
白缎在心中“啧”了一声,对此也无可奈何,他将纸条从灰烬中扒拉出来,有些嫌弃地叼在嘴中,随后转身离开了屋子。
一路重新回到碧水湾小区,白缎化为人型,走向白色的别墅,刚刚踏进院门,便看到楚尧早已将门打开,朝着他微微一笑:“回来了?”
“嗯。”白缎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纸条递了过去,“但是人却跑了。”
楚尧扫了一眼纸条,对此半点都不在意,也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只要你尽力了,结果不重要,我们明日将纸条给赵泽兵送过去就行了。”
“好。”白缎轻声应了。虽然做了无用功,有些丧气,但是这对于白缎而言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很快便将其丢到脑后,重新愉快了起来。
吃了顿李妈做的美味晚餐,又睡了个好觉,第二天早晨起来,楚尧便联系上了赵泽兵,表示要与他见上一面。
正驱车赶往工地的赵泽兵自然满口答应,迫不及待得约他们在工地见面。
吃完早餐,楚尧开车送白缎前往工地,没想到刚一驶出碧水湾小区,小区门口便突然窜出一道小小的身影,直直拦在了楚尧车前。
楚尧反应迅速,立即踩下了刹车,白缎也瞬时间精神起来,坐直身体望向车前七八岁年纪的男孩,语气好奇:“这是什么?网上说的‘碰瓷’?”
楚尧对着白缎翻了个白眼,对于他的不在状况之内相当无可奈何。
推开车门,下了车,楚尧对着拦在车前,满脸倔强的男孩挑了挑眉:“你是谁?要干什么?”
男孩看了他一眼,表情格外的桀骜不驯,似乎半点都不把楚尧放在心上,反而将目光直直投向副驾驶座上的白缎,抬手一指,大声说道:“我要见的是白缎!我有话要问他!”
白缎诧异地眨了眨眼睛,也随之下了车:“什么?”
男孩抿了抿嘴唇,望着白缎的眼神满是控诉与委屈:“你为什么要帮那个坏人?为什么要阻止我报仇?!”
被无端端指责的白缎一头雾水,反倒是楚尧率先反应了过来:“坏人?报仇?你指的是赵泽兵?”
“就是那个混蛋!”男孩的眼中满是仇恨,“他害死了我的奶奶!他该死,而你却助纣为虐!”
楚尧白缎:“……”
——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这孩子是不是跑错地方了?
第三十九章 孰是孰非
对于这种“你害了我,我报复你”的恩仇大戏, 楚尧实在是见得多了——甚至,他本身便是戏里的一员,自然对此没有任何兴趣。
不过,看了眼仍旧一脸茫然的白缎,楚尧却并没有代对方终止这一出“闹剧”。
他的小貂儿实在太过单纯,理应让他多接触一些灰暗的事情, 让他知道什么是现实、什么是善恶、什么是两难——也只有见得多了,意志才会更加坚定, 更不容易被动摇。
这个世界从不是黑白分明的, 无论是黑暗的人还是纯白的人, 都很难有好的结果,只有随波逐流的灰色, 才能更好的融入这个世界, 融入人类的社会。
楚尧不希望白缎成为肆无忌惮的恶人, 也不希望他做什么守卫正义的英雄,只希望他能够适应这个世界,安安稳稳地活下去。
所以,白缎必须要扔掉一些太过善良纯粹的东西,做出一些改变。
楚尧抱胸站在一边,似是事不关己般一声不吭,白缎没有楚尧出头,一时间有些无措,最终不得不硬着头皮自己开口:“我没有助纣为虐。”他认真地看着男孩,努力解释,“只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男孩噎了一下,露出了极度难以置信的神情,而楚尧则默默捂了捂脸,觉得白缎这个解释……还真不如不解释。
消化了一下白缎那太过耿直的回答,男孩的嘴唇微颤,似乎怒急攻心:“枉费我叔叔说你是个好人,你、你竟然这么无耻!”他抬手指向白缎,涨红了脸,“你知道赵泽兵干了什么吗?!他为了建设那个盛世豪庭,派人去威胁我和奶奶,强制我们搬家,搅得我们不得安宁!我没有爸爸妈妈,从小就跟着奶奶相依为命,那间屋子就算再小再破,也有着我们一家人的回忆,有着爷爷爸爸妈妈存在的痕迹!我和奶奶就只剩下这一点东西了,但是却被他无耻地抢走了!我们不稀罕他的破钱!我们只想要自己的家!……奶奶年纪大了,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丢下我……走了,都是因为赵泽兵那个恶棍!魔鬼!他不得好死!”
男孩的情绪极度激动,甚至都有些失控,斗大的泪珠滚落下面颊,稚嫩的嗓音声嘶力竭到几乎歇斯底里:“他害得我家破人亡,我也要让他尝尝同样的滋味!他为了盛世豪庭小区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我就让他抱着所谓的‘盛世豪庭’,一起下地狱!——而你,却救了他!让我的努力毁于一旦,你也是个混蛋!你会受到报应的!”
白缎承受着男孩的喝骂,不置一词,只是微微皱着眉,也不知是委屈还是困扰。而在一边围观的楚尧见白缎没有半点反驳的意思,却看不过眼了,他轻嗤一声,缓缓开口:“你所谓的复仇,就是害得工地里的工人们受伤,甚至从楼上失足摔落,当场死亡?”
男孩僵了一下,愤恨的眼神也变得心虚躲闪:“这、这只是个意外……叔叔说,那法阵不会害人性命,只是让人心神恍惚,容易疲劳也容易走神罢了……摔下楼的工人八字太轻,也似乎从别的地方沾染了不好的东西,所以才会……才会出现那样的结果,我们、我们也不想的,这只是意外!”
“呵。”楚尧冷笑了一声,“如果你要用这样的借口来逃避自己的责任,那我也无话可说。但你真的这样认为吗?对于那名工人的家属,还有那些因你而受伤的无辜的工人们,在他们眼里,害了他们的你又是什么东西呢?——恐怕比赵泽兵还要恶毒万倍吧?”
男孩面色惨白,身体都有些摇摇欲坠,显然楚尧的话正中他的心结,让他的脑中混乱一片。咬了咬牙,男孩将自己的慌乱与心悸胡乱丢到一边,不敢再细想:“总之,我这次来,就是要警告你们,不要再插手赵泽兵的事情!不然、不然我不会放过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