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帮你的机会。如果有——”他偏着头,享受着她温软的手心的抚摸,突然恶作剧的心思大起,也不回答,一把将完颜绰勾进怀里。他们像带着火苗的油星子溅到了一起,干蓬蓬的,立刻旺盛地燃了起来,唇齿相合的时候,地狱之火熄灭,带来溪水般的清冽。他们轻轻地磋磨,再到用力的吸吮,最后疯狂的啮咬。
细微的疼痛仿佛宣告着彼此的存在,他们的清风、溪流、细雨又重新勃勃地燃烧起来,浑身热得像要沸腾,最坚硬的金属也熔化成绕指柔,铁水一般呈现出血液的色泽,交缠融合,并作一体。
分开时他们已经吻了多久,自己也不知道,只是都纷纷喘息了好一会儿,才顺过胸中乱窜的气息。完颜绰下意识地抚了抚毛糙的头发,见王药似乎有些愧色,立刻伸一根手指按住他欲要说话的嘴唇:“不许请罪。”她媚然笑道:“我自己乐意的。”
她的媚态真是生在骨子里,或许平日勾引其他人的时候,会有些造作的痕迹,可王药依然坚信,凭自己这百花丛中过的慧眼,能分辨出她的真心。她是真的高兴,也是真的对她自己的失节无所谓,慢慢抿着鬓角,颊边旋出一对可爱的小涡。“看什么!”她笑道,“我才不怕呢!”
王药拂了拂揉皱的前襟,气定神闲说:“我也不怕。”
完颜绰笑道:“那么往后,你敢为这事担着?”
王药眯了眯眼睛,这又算一个套儿?他慵慵道:“你不过就是叫我为你死罢了。行!担着就担着!”他的目光中盛放出奇异的光彩,绚烂之外,带着一点点不易觉察的、伤感的落寞无主。
作者有话要说: 献上齁甜齁甜的大肥章,然后说抱歉,明天要写工作上的官样文字,请假一天。
☆、软肋
完颜绰听到他这句话,心里不由一震,呆呆地望着他的眼睛,好一会儿方说:“何至于谈到生死?”
王药伸手摸了摸她略有些红肿的嘴唇:“人不畏死, 才不容易有弱点。何况, 我这样一个人,本来就浑浑噩噩活着, 生死于我,不过是庄周蝴蝶,我现在是此岸生, 还是彼岸死, 或是此岸死,彼岸生, 自己都不晓得。”
他的笑容里有最深的悲戚, 完颜绰既觉得自己理解他,又觉得离理解尚有距离。她翕动嘴唇说道:“能超越生死大限诚然无所畏惧, 可是对于却疾你而言,可能更难超越的是另一个大限。”她没有说是什么, 只是轻轻把手掌抵在王药的胸膛上,感受他并不厚实的坚硬肌肉下,“怦怦”有力的心跳声。
“所以,你有软肋。而我没有。”
王药似乎在学她,也把手指挪到了她的胸口,轻轻地抵着。她柔软、温暖、丰盈得适度,他的手指绷直,动作不带丝毫轻亵,可她的心脏也不可遏止地快速跳动了起来,血脉里的温度仿佛瞬间提到了头脸上,自然地升腾起一片红云。王药笑道:“谁说你没有软肋?你也有!”
完颜绰拨开他的手,深吸一口气恢复了平静:“这条软肋,会没有的。”她又侧过头:“如果那样,你还愿意帮我?”
王药笑道:“会,我还会好奇,那时候的你会变成什么样子?”
完颜绰有些说不出的黯然神伤,沉默了一会儿,抬头道:“我已经代皇帝下旨,拔擢你到宫廷的禁卫衙署,虽然只是记室之类的文官,但提领调拨,实际的权力甚大。宫里头二虎相争,不知谁先败落,其后便是我的一招险棋。渤海王或掌权,或叛乱,二者必居其一。但他愚鲁不识时务,必然妄自尊大,所以卸掉他原本的禁卫,让他领我的斡鲁朵,其间权变也要你仔细安排——我的生死便在其间。”
王药仔细听着,最后问道:“那陛下呢?”
完颜绰淡笑道:“看他的造化。”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王药坦然地颔首:“我明白了。”他的目光闪动了几下,似乎有所请求,但是完颜绰直截了当问他的时候,他又只是含蓄地摇摇头:“皇后既然信我,就不必多问。王药将来自然有所请求,但忠人之事,完成之前,不敢向皇后提。”
完颜绰含笑点点头,此刻,酥得发麻的嘴唇又重新恢复了知觉,微微的痛,微微的痒,她不由笑道:“既然正事谈完了……”樱唇自然裂开两爿,微微的弧度美得勾人心魂。王药抬手向她做了个“停止”的动作,笑道:“那臣要告退了。此刻冷静些好。”
完颜绰不好意思强求,只能也点点头,说“我晓得”。看着王药离开,好一会儿才感觉脸上发热,心头乱跳的感觉平静下来。她打了那么大的一场赌,甚至不知道她和王药能不能都活下去,有没有未来。可是他说得不错,此刻要冷静下来。
她比王药强的地方就在于她不怕做一个恶人,不怕万古以后史书上对她的嘲弄和谩骂,她可以一边下着黑手,一边摆着笑脸,这是她立于不败之地的法宝之一,也是她引以为傲的才能。至于她那条软肋,也只是对王药罢了,其他人还不足为惧。
譬如,她底下要做的那件事……
玉华宫的小宫女在值夜的耳房里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悄然和身旁的人说闲话:“咱们陛下真是能耐,看着身子骨天天病病歪歪的,临幸谁就是谁有孕。马上后宫里就是儿啼声声,大家等着伺候小主子们吧!”
旁边一个急忙“嘘”了一声,左右看看方道:“阿奴,你上次的掸子还没挨够么?里头这主子现在最不爱听什么,你不知道?”
那个叫阿奴的宫女“哼”了一声,摸了摸颈后还没有好透的伤痕:“我管她爱听不爱听?我才听说的消息:太后那里已经发了话,说‘既然贵妃觉得无法面见太后定省尽孝,还说什么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之类痴话,只怕我要跟皇帝告罪去守陵了?’唬得咱们陛下急忙到紫宸宫赔罪。说贵妃大概是想前头的儿子了,实在不行,先放她回废为庶人的海西王旧邸住一段时间。”
这可是大消息,决定着以后留在玉华宫的主子是谁,到时候一朝主子一朝奴才,只怕也要大变动才是。听的那个张大了嘴:“啊?那什么时候回得来?”
阿奴笑着把一颗瓜子嗑成兰花瓣的形状,仔细打量了一会儿说:“陛下这个人你们还不懂?这两日后苑跑得最勤——新来的舞娘是太后宫里送去的,你看看,母子俩哪有隔夜仇?”
她正说得高兴,突然看见对面人见了鬼似的表情,不由自主也往后一看,拍着胸脯“哎呀妈呀”叫了一声。之后两个人才反应过来,顿时脸色都不对了,急忙跪地磕头:“外头冷,贵妃还在月子里,得千万保重身子骨。”
完颜缃狰狞地笑着,掐着阿奴的下巴问:“你刚刚那些话,是从哪儿听来的?”
阿奴连话都说不利索:“奴……奴婢随口胡吣的!”
“‘胡吣’得这么有根有据的,倒也难得!”完颜缃手指用力,掐得阿奴眼泪汪汪不敢哭出声儿来,“说吧,哪儿听来的,对我老老实实的,也就打你一顿,不要你的舌头了。”
她这么说,倒把那小宫女反抗的勇力激出来了,她昂然看着面前这个脸色煞白,披头散发,女鬼似的主子,说:“奴婢原就是掠到宫里的女奴,别说舌头,哪条胳膊腿儿不是主子的?主子要什么,也不过思量一下陛下的想法,觉得气不过,奴婢又哪里有说‘不’的道理?”
完颜缃愣了一下:“你什么意思?陛下有什么想法?”
阿奴趁她手松,一扭脸救出了自己被掐青的下巴:“主子一直坐月子,大约不知道陛下和皇后新近重修订了宫规,说是仿照南边晋国,要免掉苛酷的肉刑,不许轻易殴打下人。”她磕了个头:“奴婢说了几句听来的话,主子要气不过,请把奴婢发到有司处置便是了。就是要打要杀的,奴婢也只能承受着。”
完颜缃这阵子只顾着生闷气,竟真的不知道宫里的变化——当然,萧邑澄怕她劳神,这些事也没特意吩咐人过来告诉她。结果呢,这小小宫女拉虎皮扯大旗,竟然有板有眼地阻止她动手教训下人了!
完颜缃气得发抖,倒也不完全是为这无礼的小宫女阿奴,她逼近一步道:“我不打你。我只问你,太后要把我迁出宫的事,真的还是假的?是不是也是皇帝下了旨了?”
阿奴低头道:“奴婢不晓得。”
完颜缃一巴掌甩过去,冷笑道:“你去宣德殿告状去!说我动手打人了,叫陛下现在就来处置我!”
阿奴这巴掌挨得不算冤枉,抚着肿起来的脸颊哪里敢去?经不住发疯似的完颜缃扯着她的头发又踢又打:“去!你给我去!今儿陛下不来我这儿,我就先割了你的舌头送过去;再不来,就剁你的手;再不来,还有脚……再不来,还有你的脑袋!请他来正宫规,请他来处罚我!……”阿奴被这歇斯底里的模样惊得眼泪汪汪,救过自己的头发,连滚带爬地出门,发足夺路而逃。
皇帝没有来,完颜缃呆坐在玉华宫的正殿里,等到天色放明,他也没有来。阿奴早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要找,也是以后的事了。她从后宫赤足奔向前殿,却被前殿的人一把拦了下来:“贵妃殿下,陛下和皇后正在上朝,今日事务繁杂,只怕一时半会儿处置不好。您别等了,还是回玉华宫休息,奴为您通报就是。”
她又从天明等到天黑,皇帝的身影还是没有出现。她割下自己的头发送过去,咬出指尖的血写信送过去,都没有回音。只有她的姐姐遣人送过来一提盒的鸡汤,里头还是放着降火气的凉药。她终于明白自己被抛弃了,“嗬嗬”地既像哭又像笑,从黑夜再一次坐到天明。
皇帝萧邑澄得知后宫出事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他频频地咳嗽,又迫不及待地问:“怎么回事?怎么不早报朕知道?”
拦完颜缃的宦官偷瞄了完颜绰一眼,张口结舌说不出话。完颜绰及时为他解围:“只说是贵妃又发脾气了,妾想着她上回把陛下气到那样,吩咐他们不是要事不准来烦陛下。所以呢,现在事情不得不靠陛下处置了,他们还是及时回报的嘛。”
皇后尽情尽理会说话,小宦官感激地看她一眼——跟着皇后,果然不受委屈,天塌下来她会率先顶着呢!
萧邑澄也不能就这条责怪皇后,毕竟,字字句句都在为他考虑,他只能揉着胸,咳着说:“偏生她不安分!唉!”跺着脚,急匆匆往紫宸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