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话本里的场景么?
楚惊澜看她乐个没完,剑眉微挑,语带三分危险:“笑什么?”
“笑你像话本里的男主人公。”夜怀央同他嘻嘻哈哈,忽然话锋一转戏谑道,“就是年纪大了点。”
话音刚落,冷不防腰间戳来一指,正中她的痒痒肉,她惊叫着到处乱躲,楚惊澜却收紧手臂箍得她无法动弹,她扑腾了几下使不上力,只能硬生生捱下这磨人的一阳指,又哭又笑的喘不过气来。
“当初使劲浑身解数来追我的是你,现在嫌我老的也是你。”楚惊澜俯下胸膛将她压得更紧,手指又用力一戳,“要不我帮你挑个别的?”
夜怀央眼泪都出来了,已经没劲挣扎,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不不不……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其他谁也不要!”
“当真?”楚惊澜眯着乌眸问道。
“真的真的!”夜怀央点头如捣蒜,生怕他的魔爪又伸过来,“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跟着你,天地为证!”
楚惊澜满意地勾起嘴角,刚要吻上那双呼哧呼哧吸气的红唇,突然心口一痛,紧接着便密密麻麻地蔓延开来,似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他的心头肉,他身子晃了晃,不受控制地朝旁边倒去,却还念着坐在腿上的夜怀央,欲伸手将她推开,谁知十指所到之处竟成了重影,空空荡荡,徒留一个人形,他骇至极点,蓦地大喊出声。
“央儿!”
随着这一声痛彻心扉的呼唤,楚惊澜终于从梦魇中醒来,容色苍白,额头布满冷汗,像是失了魂一样。良久,他从软榻上支起身体,不料听到了细微的脚步声,回想起刚才的情形他立刻转头朝桌案那边看去,在看清楚阴影中站着的那个人之后,充满期待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那人腮帮子咬得死紧,似在极力忍耐着什么,半天才从门口走过来,挑亮了铜枝烛灯,然后转过身子怯怯地喊道:“表哥……”
楚惊澜漠然问道:“何事?”
孟忱把端来的药放到他面前,小声道:“时辰不早了,你该喝药休息了。”
“知道了,你去吧。”楚惊澜拿起瓷碗仰头喝光,然后随意往边上一撂,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像是察觉不到其中的苦味,孟忱见看着他这副模样,不知不觉地抠紧了指甲。
三个月了,夜怀央都死了三个月了他还是放不下她!心里想的念的是她,连做梦喊的都是她!自己天天在旁悉心照料,居然比不过一个死人,当真是气难平,恨难止!
楚惊澜见她站着不动,眉目间愈发疏冷,刚要开口赶人,忽然听到唐擎风在帐外低声唤道:“王爷,前方有战报。”
“进来。”
楚惊澜扬声传他入帐,他立刻踏着沉稳的步伐进来了,走到跟前才发现里头还有别人,顿时有些尴尬,不由得停在了原地。孟忱也知孤男寡女要遭人非议,咬着唇看了楚惊澜一眼便扭身出去了,甚是不情不愿。
唐擎风听着脚步声远了,这才说起了要紧事:“王爷,关中军的先锋部队已经在渡江了,夜将军一骑在前,马上就要到达营地了。”
“本王这就过去。”
楚惊澜撑榻起身,突然喉咙一紧,不由得掩袖咳了起来,唐擎风急忙上前查看,楚惊澜却把他挡开了,止住之后对着光线一照 ,袖上尽是斑斑血迹,看得唐擎风心惊肉跳。
“王爷,您又开始咳血了?属下去找陆大夫来给您看看吧!”
“不用了,莫惊动他人。”楚惊澜换了件外袍,又漱了漱口,刚准备离开帅帐,忽然想起了什么,回身把原来那件衣服里面装着的玉佩取出来并挂回了腰间,抚摸着那熟悉的纹路,将将压下去的腥甜几乎又涌至喉间。
“本王让你查的那件事进展如何?”
唐擎风愣了愣,旋即一五一十地交待道:“回王爷,属下已经仔细地查过,孟姑娘说的确实是实话。”
楚惊澜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摆手道:“再去查。”
“是,属下知道了。”唐擎风略一躬身,大步离开了帅帐。
这会儿楚惊澜倒不着急去见夜怀礼了,转手捏起那只瓷碗看了许久,眸光沉得发暗,似有什么东西翻涌着快要冲出来。
神策军抵达江北之后,孟忱孤身一人跋涉到军中来投奔他,说起发生变故的那一天便涕泪涟涟,反复责怪自己太过迟钝,没能在禁军闯入澜王府之前及时带着夜怀央从暗门逃跑。后来她独自逃出来之后就立刻出了城,一直到京畿范围外才停下来,在小镇找了个客栈一住就是两个月,直到听闻楚惊澜打到了江北才来与他会合。
楚惊澜听完就让她去休息了,等人消失了,他的脸色才逐渐显出异常来。
这几个月以来他每时每刻都在思考夜怀央和谢家究竟是怎么暴露的,夜怀央自不必说,行事虽然大胆,但最擅长遮掩,从他们好了这么久都没露出破绽就可以得知,而谢邈向来就是个稳实的,再加上在谢家耳濡目染了这么多年,手段亦非常人能比。
那问题究竟是出在哪儿?
楚惊澜想来想去都觉得这个圆环无懈可击,只能从内部击破,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出了叛徒。谢家那边他不好下定论,或许是谢邈用人不慎,但见过孟忱之后他突然萌生出一种想法,可怕到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会不会是孟忱出卖了他们?
整座王府有多少武功高强的天栖楼护卫被活捉,就只有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逃了出来,即便有机关相助到了外面,如何逃过巡逻禁军的眼睛成功离开王都?要知道那个时候城门肯定已经戒严了。
这些谜团恐怕只有找到夜怀信和辞渊才能解释了,在此之前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可能的线索,他只想为夜怀央报仇,不管对方是谁。
思及方才的梦境,他难以忍受地闭了闭眼。
“什么上穷碧落下黄泉都不离不弃,央儿,好不容易入梦一次,你就这样骗为夫。”
他抹了把脸,再睁开眼时又恢复了淡漠疏冷的样子,所有思念和爱意都敛进了内心深处,即便痛得鲜血淋漓也不曾泄露分毫。
就在这时帐外隐约传来了喧嚣声,他知道是夜怀礼到了,随即往议事的帐篷走去,结果两人在门口撞个正着,甫一抬眼,看见彼此的模样顿时都说不出话来。
这一路从北地打过来楚惊澜几乎就没歇过,日以继夜地布置战术并亲赴前线,再加上内心备受煎熬,整个人已经形销骨立。夜怀礼这段时间也不好过,跟滔王对战时受了伤,又连日急行军从南边赶来与楚惊澜会合,本来已是强弩之末,可夜怀央的仇还时时刻刻挂在心里,令他强撑到现在。
边上的楚峥河瞧出了其中的微妙,于是笑着打破了沉默:“好久不见啊,夜将军。”
夜怀礼回神,淡声道:“荣郡王。”
楚峥河走到两人中间,展开手臂推动着他们朝帐内走去,边走便道:“北地军和关中军两地奋战这么久,今夜总算是会合了,可喜可贺!来来来,有什么话我们进屋再说!”
帐前的守卫旋即掀开了帘子,三人并肩而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块巨大的沙盘,上面摆着各式各样的旗标和卒子,俨然已经演练过许多次。
夜怀礼此番前来正是要与他们商量明日的麓山之战该怎么打,见此情形便迫不及待地研究了起来,谁知还没把沙盘里面的排兵布阵完整地参详一遍,帐外忽然传来了急报,三人陆续抬头,只见一名影卫冲进来跪在了地上,胸膛起伏不停,像是刚从外面疾奔回营的。
楚惊澜凝目问道:“何事?”
影卫伏于地面沉声吐出一句话:“王爷,岳大人被杀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