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渊又在地图上标记了几处,夜怀央沉吟须臾,点头同意。
“此事除了你和他不可让第三个人知道,你亲自带人去幽州那边给我盯紧了。”
“是,小姐,属下这就让他们收拾行囊准备出发。”
“慢着。”夜怀央忽然叫住了他,眸色深深,仿若蒙着一层灰雾,“郑管事是夜家老人,又熟知那边的商运路线,这件事交给他我很放心,让你去是上个双重保险,所以你应该知道这件事对我的重要性,若再像上次那样捅到大哥那里,你也就不必回我身边了,明白吗?”
辞渊脸色微变,似有重重忧色隐现,最终尽数敛下,低声道:“属下明白了。”
之后几拨人陆续离开了天栖楼,楼里顿时变得空荡了起来,夜怀央忙了一上午,也有些疲惫了,看了看时辰,恰好到了饭点,立刻想起她不在家没人盯着楚惊澜吃饭,只怕他又要糊弄过去,于是便吩咐护卫驾车回府了。
时值新春佳节,街上行人还不是很多,一路畅行无阻,不过两刻钟就进了坊内,谁知还没到王府就听见了喧哗声,待行至近处一看,门口赫然停着几辆印有孟家徽记的马车,还有几个穿得极其喜庆的嬷嬷和婢女静静地候在边上。
许是等得久了,为首的那个中年女子显得有些不耐烦,看见有马车缓缓驶近,里面坐着的小姑娘还掀起帘子朝这边望来,她顿时扭腰摆臀地走到车窗下,咧开鲜红的大嘴说道:“姑娘生得可真俊,不知许人未否?”
夜怀央微微一怔,这才想起自己今天是随意梳了个马尾出来的,也难怪这女人看走了眼,不过她并没有着急回答,眸光淡淡地扫过女人嘴角边那颗显眼的黑痣,再与门口这架势联系起来,她立刻就明白了。
孟忱回来了。
娇容渐渐冷了下来,犹如三九寒冬檐下悬着的冰刺,冷芒慑人,中年女人却丝毫没有察觉到,还笑着递了张花笺过来,道:“姑娘,我乃是城东一线馆的红娘,若以后您家中有什么嫁娶之事,还请多照顾下小店的生意啊!”
一线馆,百年恩爱双心结,千里姻缘一线牵,很好。
“瞎了你的……”
月牙倏地开口怒斥,却被夜怀央轻飘如雾的声音打断了:“你今儿个是受人之托,来这澜王府缔结鸳盟的?”
“正是正是!”中年女人连连点头,不忘奉承几句,“姑娘真是好眼力,要说这委托人也是个奇女子,携着兄长直接上门说要向王爷提亲呢,奴家干这行十几年,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有胆魄的姑娘……”
“够了!”月牙冲她狠狠一瞪眼,她立时吓得缩了缩,再看夜怀央的脸色,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
糟了,该不会是得罪什么人了吧?
中年女子来回瞅了几眼,惴惴不安地问道:“姑娘……可是这坊里的住户?”
夜怀央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轻扯着唇角说:“是啊,就住边上的夜府。”
说完,她手一松,翠帷飘然垂下,将那股浓郁的香味隔绝在外,中年女子怔了怔,还想再问几句,又听见她道:“月牙,回家。”
马车就在众人面前笔直地驶进了夜府。
下车之后,夜怀央步履如飞地走进了凌云阁,反手就落了锁,月牙始料未及被关在了外面,不由得急唤了两声,她仿若未闻径自踏上了顶楼,站在房间中央静默片刻,然后缓缓坐到了美人榻上。
她就说孟忱怎么舍得回北地,搞半天是去搬救兵了,订亲?这个回马枪杀得可真是漂亮!
算算日子,除夕才过了十天,她在家里过完年怕是连夜赶回来的,不知带来的是哪个哥哥?还真舍得陪她闹!
夜怀央深吸一口气,正欲筹划对策,冷不丁想起夜怀礼之前对她声色俱厉的劝阻,一时心痛如绞。
是了,她哪里比得上孟忱,她向来都是孤军奋战的。
负面情绪一旦出现就再也遏制不住,她紧接着就想到,孟忱既然敢带着人上门就必定是经过父母同意的,如果楚惊澜不答应这门婚事,那孟齐手下的十万大军今后是否还能为他所用?
换言之,人家是带着十万大军做聘礼的,而她的哥哥虽然手握二十万关中铁骑,却要与楚惊澜为敌。纵使她有信心赢过孟忱,却赢不过实打实的兵权,她知道楚惊澜现今最想要的是什么。
想到这,她的心仿佛一下子跌进了无底深渊,被枝节藤蔓刮出无数血口,剧痛难耐。
她靠在榻上,抓住旁边悬挂着的那颗铜铃然后蜷起了身子,外面晴空万里,透着初春的生机和暖意,她却浑身冰凉。
无计可施,即便有,她也不能用。
夜怀央缓缓闭上了眼睛,努力让沸腾的心平静下来,可只要一想到楚惊澜在与孟忱谈婚论嫁就疼得厉害,仿佛有块尖锐的薄冰抵在胸口,让她忍不住发颤。
她不愿与人分享他。
感情越是深入,欲求也就越大,若是换作以前她肯定不敢奢求这些,可现在尝过了楚惊澜的好,她就像个贪吃的孩子一样,抓住了糖果就再也不肯撒手。
可为了他的大业,她必须要放。
握住铜铃的那只手用力到泛白,边缘薄锐的缺口已经划破了她的皮肤,一颗颗刺目的血珠从手腕滚落,她却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直到门口再度传来声响。
“央儿,开门。”
夜怀央浑身一凛,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就在她怔怔地望着门扉时外面那人忽然失去了耐心,骤然使出内力震断了门闩,然后踏着细碎的阳光朝她走来。
走到近处,楚惊澜不经意瞥见那几线猩红,眸中霎时滚过团团乌云,然后飞快地执起她的手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夜怀央不说话,就这么愣愣地看着他。
“央儿,松手!”
楚惊澜低喝,俊容染上一丝急躁,见她仍是不动索性自己动手,小心翼翼地扳开那几根箍紧的玉指,然后在掌心发现一道浅浅的伤口,他不做二想,立刻扯下她腰间的丝帕缠在了上面。
或许是被痛意拽回了神智,夜怀央终于开口了,却问了个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问题。
“你不娶孟忱了?”
楚惊澜微怔,旋即泛起了愠怒之色,颀长的身躯陡然逼近,语声迫人:“你连家门都不进就躲到这里来,是觉得我会娶她?”
夜怀央被他这副模样震住了,木然吐出一句话:“她有十万大军……”
“你混账!”
楚惊澜双目遽寒,胸膛不断起伏,已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尔后忽然欺身上前将她死死压住,她尚未反应过来,双手已被他举过头顶,腰间一凉,湖蓝色的绸带被他近乎粗暴地抽了出来,在眼前晃荡了数下,再一动却是不能了,她抬头看去,手腕竟被他牢牢地拴在了软榻顶端的镂空木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