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2 / 2)

“都这样了,伤痕早就消失了吧!”高睿嘶声道。

“恰恰相反,遇到尸蜡化的尸体是咱们的幸运,因为这层蜡质能长时间保存尸体上的伤痕和生理、病理特征。”明姝解释道。

杜和在一旁幸灾乐祸,偷笑道:“遇到尸蜡是幸运?如果这也算幸运,我情愿做最不幸的人,哈哈哈!”

王谔的脖子上确有勒痕,可归类为前位缢型,缢绳着力部位在颈前部,甲状软骨和舌骨之间,绕向颈部两侧,斜行穿过后上方,经耳后升入发际,达枕部上方形成提空,就是古人所谓的“八字不交”,典型的因上吊形成的特征。

可疑点就出在王谔的指甲上。指甲的主要成分是角蛋白,长久不腐化,王谔的指甲存在断裂现象,甲缝间有暗黄色麻纤维残存,应该是死前挣扎揪抓所致。

如果是厌世自杀之人,大多是双手自然下垂,何必豁出命地挣扎,连指甲都掰断了?可以推测,王谔应该是被人威胁着悬梁自尽,可求生意志未绝,所以拼命拉扯绳索。

“等等,这好像不是麻纤维!”明姝用镊子夹起从王谔指甲中取得的线状物,惊讶道,“好像来自某种强韧的织物,比如丝绸。快重新检查他的伤痕!”

这下明姝坐不住了,来到尸体旁,逐步指导高睿清理脖颈处的尸蜡,她的眉毛忽然皱起来,因为伤痕居然有两条!

虽然不明显,可还是能看出麻绳的痕迹下还有一道浅淡的勒痕,不致命,却足以限制王谔的行动,凶手也许就是先勒住他的脖子限制他的行动,挟持着他踏上自缢的板凳,而他指甲中的织物纤维就是被挟持时胡乱抓挠留下的。

“底下这道勒痕……好像还有花纹?”高睿眯起眼睛观察。

晏子钦仔细看过,震惊道:“贾哈!”

“什么是贾哈?”明姝不解。

“辽国契丹人的一种配饰,搭在肩头的装饰性假领,像围巾一样可以随时拿下,后面一般用浮雕技法绣着契丹传说中创世始祖的坐骑——白马和青牛,和王谔脖子上的印痕很像。”晏子钦解释道。

“契丹人,又是契丹人?”明姝皱起眉。

旁人都知道,明姝指的是从那间看不见的房间里得到的写着契丹文的羊皮,一起起命案都有证据直指契丹人,令人想不通,契丹人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看来于家和契丹人的关系不简单,那块羊皮还在吗?”晏子钦问。

“你之前嘱咐过,所以我一直带在身边。”明姝从荷包里拿出羊皮。

晏子钦反复看着上面两个文字,道:“你们谁懂得契丹文字,能读出这两个字的含义吗?”

众人都摇头,高睿道:“城中有位薛先生,致仕前在四方馆译五方之言,应该精通契丹文字,不如去拜访他。”

“事不宜迟,快走吧。”明姝一边把羊皮往荷包里收,一边抬腿就走,可不知怎么踉跄了一下,羊皮脱手,飘飘荡荡就飞进了燃烧的灯火里。

杜和站在明姝身后,满脸震惊愧疚,“我……我不是故意推你的,我好像被绊了一跤,下意识用手撑了一下!”

没空理他了,众人都去抢救羊皮,可是灯花爆开刺目的火光,羊皮已化为飞灰,在空中扑腾几下,簌簌落下,只留灰白的余烬。

☆、第十八章

重要的证物就这么没了,大家一时难以消化,场面又寂静又尴尬。

“都怪我!”明姝自责道。

高睿皱眉,气急败坏地看着杜和,“才不关夫人的事!”

“对对对,都怪我!”杜和懊丧地连连点头。

晏子钦无奈道:“别闹了。”他一边说一边在掌心比划着,“我大概记下了那两个字的写法。”

高睿一顿,笑道:“那太好了,我熟悉城里各家府第,我来带路。”

快马加鞭,转眼就到薛先生府上,院落并不宽敞,甚至有些萧条,下人很少,年纪又都大了,可见薛先生也是清贫了一世的清官,告老还乡后过着平淡普通的日子。

听说晏通判来向自己请教契丹文字,薛先生很高兴,老来多健忘,唯有这钻研了一生的外国文字还没忘。

“总算还有人记得我这个老头子。”薛先生一边带上西洋舶来的水晶眼镜,一边挑眉看着晏子钦刚刚写好的两个字。

晏子钦最敬重前辈,毕恭毕敬道:“请教老先生,这两个字在契丹文中做什么解释?”

薛先生道:“你这字写得有些走形,这里应该是上挑的钩,不是横,这里应该是折,不是点,虽然写得不怎么样,可还能认出来。”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急于弥补过失的杜和已经忍不了听他啰嗦了。

薛先生不赞同地瞪了杜和一眼,“没什么意思,一个姓氏而已——复姓‘耶律’。”

“耶律?这不是辽国的国姓吗?”明姝道。

薛先生捻须道:“是啊,但不是所有姓‘耶律’的都是皇族,就像天下恁多赵家,却只有一支是咱们大宋的皇族。耶律氏虽为契丹人,却起源于鲜卑的宇文部,唐朝末年,契丹迭剌部耶律家族以军功崛起,自此耶律氏龙兴,遂有一国之享,有些散落民间的,或者迁入中原的,早已和皇族没什么干系了。”

明姝点头道:“想不到耶律氏立国比我大宋还要早,可于……”她差点把于卿说出来,看到晏子钦的眼神,忽然闭口,“纸上为什么写耶律二字?”

晏子钦道:“这就是我们的事了,不叨扰薛老先生,晚辈告辞,来日登门再谢。”

薛先生着实喜欢这个后生,笑容可掬地道:“好说好说,晏大人几案之暇能想起老朽已是我这把老骨头的万幸了。”

他忽然转喜为悲,叹道:“若是我那个不成器的学生还在,老朽也不会如此孤苦。”

晏子钦道:“敢问老先生高足?”

薛先生道:“就是前些日子亡故的王谔。算了,不说这个不肖之徒了,我教了他三年契丹文、西夏文,他上京赶考时竟不来我面前辞别,看来早就把这个师父给忘了。”

晏子钦好像想到了什么,辞别了薛先生,他还要回衙门处理一些孙知州交给他的日常事务,高睿去城北帮忙修缮城墙,明姝自然回到家中。

辞别了薛先生,晏子钦还要回衙门处理一些孙知州交给他的日常事务,高睿去城北帮忙修缮城墙,明姝自然回到家中。

杜和为了逃避兄长的管束,已经在晏子钦这里混了一个来月,人家也没赶他,反而好吃好喝地招待,他虽然整天吊儿郎当的,却也不傻,心里感念两个人,可今天竟然添了这么大的乱子,就算晏子钦找人解读出了两个契丹字的含义,可真到了举证的时候,没有证物,再有道理也是百口莫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