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晴斜眉望了伏罡一眼,心道:可惜高含嫣那里,我不信你。
她这眼色满含媚意,引得伏罡一腔火气燥动,磨缠了许久而不能得,倒揉的晚晴满身酸痛。等他缠磨晚了,晚晴才想起一事来,忙爬起来将高含嫣今日亲自前来送信笺的事说与伏罡听:“听闻是个礼部尚书叫宋汝谨的府上有花宴,那府公子娶的黄尚书家的女儿,请了许多京中贵女贵夫人们前去,我虽也想出去见见世面,却又怕自己无礼无节遭人耻笑。”
“去,为何不去?”伏罡道:“你很该出去见识见识,或者交好些各府夫人,彼此间有些往来,总胜过自己一人闷在府中。若需要衣服,我明日再找几个绸缎庄,叫他们上门来替你裁衣。”
晚晴忙制止道:“很不必,如今的就多的穿不完,要那许多衣服做什么。”
她不过顺口一提,伏罡竟将这当成件正事一般,思虑许久问道:“可要我陪着一起去?”
晚晴摇头:“人家并未请你,再者,我自己自信可以应付。”
伏罡自己一身功夫,自然对于身边人就不太考究。他思来想去自己竟未从凉州带得功夫更好的可靠人手来,便锁眉在京中搜寻看可还有合适的人选。晚晴能走出去与京中贵家接交自然是好事,但高含嫣又不得不防。
他思虑许久,才想到个合适的人选出来。
次日果然魏芸来府做夫子,晚晴见她仍是那件绛色褙子还背着些铺盖,吩咐了古兰道:“去关妈妈那里领套新的铺盖来给魏夫子用。”
古兰听了吩咐自去。晚晴就在伏罡这书房中听课,魏芸讲完了课问道:“能不能请夫人一同出去走一走?”
晚晴道:“好。”
两人出了院子沿路走着,魏芸指了出云阁道:“高含嫣当年在这府中做夫人,我常来这阁中游玩,经常顽得几日都不回家去。”
晚晴无言走着,到了两间大屋处再折回来,到了畅风院后门上,指了长春院道:“若魏小姐不嫌弃,就与古兰古韵两个同住在这里。”
魏芸回头笑道:“谢谢!”
晚晴见她转身,忽而问道:“听闻是你决意要与伏青山合离?这又是为何?他那个人虽说有些怪性,但待女子总是温柔的。”
她不知伏青山在魏源死后施加于魏芸身上的拳脚与恶言,以已度之,只记得在伏村那些年,即便是她满脸癞疮的时候,他也从未将嫌恶带到脸上过。少年时那样爱洁的一个孩子,也曾抱着药臼亲自替她捣药,敷药,便有不适,也不过皱皱眉头而已。
魏芸道:“即使终身不嫁,我也不能忍受另一个女人与我同享一个男人。”
若说她是中书府小姐时坚持这样,人说她骄纵。但至今还能坚持,就由不得人不佩服了。
魏芸又道:“我本是个闺阁女子,便有些学问见识也不过是壁花一样的妆饰罢了,但即叫身边一围子人每日捧着夸着,就有些不知天高地厚渐渐自大起来。后来直到我父兄身亡家道中落,才知自己当年的轻狂与荒唐是何等无知可笑,还望夫人不要见怪。”
晚晴心道:我又岂不是眼窄胸小只看眼前。
她一笑道:“身为女子被拘在小天地中,所见所略只有那点小世界,对这世界的理解自然也只有自己那一丁点浅薄见识,所谓坐井观天恰是如此,我又何尝不是。”
魏芸辞过去了下人房,晚晴回了畅风院书房,闷闷坐在小榻床上喝茶,关妈妈跟了进来低声道:“夫人,您身边的那两个丫环皆是前面夫人赐的,这位夫子又是原来的故识,只怕……”
“无事。”晚晴刮着茶沫挑眉:“有些事情,早闹出来早好。”
从一开始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中,晚晴就知道高含嫣必不会让自己好过。但是对手如此强大,强大到晚晴有些急不可待,想要知道她究竟要出什么招来治自己。
有个曾经的大家闺秀魏芸在此,于见人的礼节上晚晴自然全赖于她的教导。因魏芸如今落魄,晚晴怕她伤心,便也刻意瞒着未将自己要同高含嫣赴宋府之约的事情告诉魏芸。虽她初时有些雄心,待到果真眼看冬月二十七日临近的时候,心中还是越来越怯,对着伏罡也没了好眼色,一回月信整整托了一月借口也不肯叫他近身。
二十六这日,凉州有信送来。因是写给晚晴的,晚晴拆开见是白凤的字,先就笑了起来。信中写道:
京中烦闷吧?想出门走一走又怕自己无礼不知节而忐忑吧?
若你果真心中忐忑,就闭上眼睛想一想,你可是徒手杀死过乌孙人的女子,比起京中那些娇滴滴穿着绸衣摆身段的娇夫人们,强之不知有多少倍。
晚晴缓缓合上信,心道:是啊,我是徒手杀死过乌孙人的女子,是可以于戈壁滩上游荡,见过千军万马杀阵的妇人,就连两眼一抹黑时都敢上京争一回田产,又何必惧怕京中这些从未出过闺门的小妇人们?
次日一早,早起古兰古韵两个替她妆扮好用过早饭,待车夫套好马熏暖了马车,晚晴一袭珍珠色的风毛狐裘,内里夹棉锦衣,羊绒缎的长裙,耳中明珠满头钗饰,妆扮的如嫦娥下降一般趁车便往宋府而去。
高含嫣一次合离一次丧夫,因父亲高千正的宠爱,如今回到高府仍是娇女儿一样的养着。她自来是个无论心里如何面上都善的不能再善的主,此时满脸柔柔的笑站在宋府门外高高的青松前,身披裘衣手戴貂毛袖筒,脚上却不过薄薄一双绣鞋,远远见晚晴乘车而来,便迎上前笑道:“如此寒天要劳妹妹走一趟,姐姐心中真是挂意不去。”
晚晴虽是个直性,但与人虚以尾蛇却也不是不会。她笑着接过高含嫣的手无声上下打量一番,笑说:“却是劳累姐姐如此寒天在外等我,只怕您的脚都要冻透了。”
高含嫣混身上下皆是穷绝天下的奢物,只那护手的整貂袖筒,就比当年伏罡赠予白凤的那只紫貂还要名贵,如此富贵妆身,脚上却不过薄薄两只绣鞋踏在雪中,也不知她这番打扮是要给谁看。
两人相携进宋府,宋府夫人并少夫人黄宁早早就在仪门内等着,见晚晴进门上前便礼道:“伏知事家的夫人下降,我等却是有失远迎。”
伏罡是凉州旧人,一入朝便是从二品的大员,又与皇帝意气相投彼此亲厚,这宋汝谨本就是个爱投机取巧往上攀爬又无学识无能耐的主。他能在朝权更迭之极爬到高位,也全赖高含嫣与父亲高千正的一力提携。
那宋夫人与丈夫宋汝瑾一般皆是最会迎风失舵溜须拍马的,如今晚晴妻凭夫贵,还未进内便一力叫高含嫣肘着受了宋府婆媳两个结结实实一番大礼。黄宁一路请着晚晴与高含嫣到内院上房东梢暖阁中,谦让了一番高含嫣与晚晴两个坐到背靠窗子的小榻床上,黄宁便与宋府三个小姑子坐在下首圈椅上相陪。
才坐下吃了几盅茶,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位年约十五六岁正值说亲年级的小娇娥们在前厅并坐厅暖阁间穿行。黄宁打发婆子们将几位娇娥们支到了外头才笑着说:“我们是个穷家院子不大,比不得高姐姐财阔气粗,却也有处小园子,园子里种着几株梅花,如今腊梅正开,恰家中几个小姑渐渐以了要嫁的年级,一来想替她们相个好郎君,二来咱们也置些茶酒赏梅吟诗,也是不辜负花期的意思。”
高含嫣接过话笑着说:“常听伏罡赞说自家夫人才貌并重,黄宁你只说吃茶喝酒看看梅花我是愿意的,若说吟诗作对,咱们那里比得上伏夫人,没得叫她笑话了去。”
晚晴心道我认字也不过这两年的事情,什么时候能称得上是才貌并重了?
再伏罡归京还不到一月功夫,或者因为中书令高千正的原因见过几回高含嫣,但以其性子忖度,也不可能在高含嫣面前说自己才貌并重。由此一句,晚晴便认定高含嫣是在说鬼话。是要搭块高板叫她踩上去再抽掉,摔下来好叫人笑话自己。
高含嫣这替人戴高帽奉承起来再抽掉板子叫人登高跌重的功夫,也只有在魏芸那种直性人身上才施展得开来。晚晴出身乡野为人诚实又是个深知自己斤两的,自然不会叫她一捧就不知道天高地厚。她笑着搁下茶杯说道:“我便读书识字也不过近几年,诗词的门在那里尚还没摸着,黄姐姐快莫要取笑我。既今日是要替几位小闺秀们相好郎君,我们这些已成年的妇人怎好抢她们风头,我看咱们坐着吃吃茶看着她们乐,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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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预告明天小村妇让不但要跌破高姐姐的眼球,还要让朝中大臣们都傻眼。谁说我们罡哥只贪皮囊不重德性,哈哈。
第七十七章
贵夫人间的应酬,大略都是说着客套的话彼此奉承。晚晴轻松避过吟诗作词这一项,便将自己放到了安全位置。可高含嫣却不这么想,她早就着窦五打听过,知晚晴是个两眼一抹黑大字不识徒有副妖艳皮囊的蠢妇,今日请她到此也全为要叫她在大厅广众之下出丑,又怎会容她躲滑?
虽黄宁一再谦称,果真见到宋府一院子怒放的寒梅时,晚晴心中还是惊叹不已。一眼望不到头的大花园中,一株株腊梅鹅黄跃然枝头,红梅点点叫苍枝映着越发娇艳无比,更有极名贵,只能在南方生长的几株盆栽绿萼梅此时开在暖意融融的花厅中。
这花厅约有两层楼高,进内一眼望不到头,其中还温培着许多四季花卉,虽如今不是花期,却也绿意纷呈于形样别姿的花盆中做景。花厅引有微温的活水串流,更有鹅石围筑起一丛丛的竹子、阔叶芭蕉等南方才有的绿植。
宋府并别府的四五个小闺秀们进门便牵着手儿四散而去,黄宁带着高含嫣与晚晴两个往一处小亭中,亭中坐着几位衣着华贵的中年妇人,皆是罗裹纱堆穿着十分华贵。晚晴自然一个都不认识,听黄宁一处处介绍过来,有两位侯府伯府的夫人,另皆是些朝廷重臣们府上的夫人们。伏罡归京是举朝轰动的大事,这些夫人们本以为这凉州来的妇人想必是个土货,存心想着要笑话一番,谁知一见晚晴无论穿着还是谈吐气度皆不输于京中大家闺秀,一个个顿时没了方才的雄心。
高含嫣冷眼扫了一圈,见唐多鹤府上唐夫人正往后缩着,冷冷给了她个眼色,唐夫人接到这眼色吓的越发往后缩着。高含嫣见此索性一步步走到唐夫人面前,指着她头上的风毛点翠笑问:“怎的妹妹瞧着夫人头上这簪子有些黯淡了,夫人可是没有送到银楼去炸过?”
唐夫人面色十分尴尬的扶了扶鬓间钗饰,见诸位夫人们都盯着她,讪笑道:“不过是最近略忙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