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1 / 2)

铎儿这些日子跟着凉州城的孩子们学得些野气,亦拍了桌子道:“娘是个大人都不认得,我怎么能认得?”

晚晴将那个字转来转去仍是不能识,次日五更霍勇与白凤一路言笑着同来,晚晴要与白凤出去习武,便将信交给了霍勇道:“霍将军,这是昨日的信,烦请您仍旧带给伏罡。”

白凤伸手抢了过去,抽出了看了几眼,指了晚晴不认识的那个字道:“通篇信中唯这个字最重要,你却没有勾圈圈,看来是不认识。”

晚晴如今也知白凤是个嘴坏心不坏的,夺了信纸过来装了复递给霍勇道:“麻烦霍将军了。”

三人一同骑马出城,白凤带着晚晴一直骑马送了约有十来里路程,目送霍勇并他手下的人走远了,才回头问晚晴道:“你想不想知道那个字读什么?”

晚晴见白凤脸上浮的那丝笑中有些深意,忽而心中狂跳,摇头道:“不想知道。”

“想。”白凤恨恨道:“那是个想字。”

她勒马回头往凉州城中跑着,远远高喊道:“今天给我做三百个俯卧撑。”

晚晴亦勒了马回头,心中思忖着自己不认识的那几个字,若串在一起,就是:为夫想你。

虽左右无人,晚晴亦是羞的脸红心跳,细细咀嚼着这几个字的意思,心中渐渐涌起一股暖流,心道:识字果然是好的,至少千里路上能够带句思念。

下午晚晴精疲力竭回到指挥使府上,一边强抑着困意跟着夫子诵书,一边仍回忆着伏罡带给自己的那份信,是而笑的有些暖昧,又有些眯眯瞪瞪。待诵完了书又布置了作业,晚晴与铎儿两个起身恭送过夫子出门,晚晴这才趴到桌子上要补回五更起来的困气。

“季夫子!”铎儿忽而高叫道:“你怎么来啦?”

晚晴亦忙忙的擦着嘴角的口水站了起来,回头就见高瘦的丁季,仍是那张古铜色的脸,站在门口笑着。晚晴忙出门唤了顾妈出来,吩咐道:“这是将军的客人,快去端些茶与点心来。”

言毕请丁季在大堂坐下,这才问道:“季先生因何而来?”

丁季却不答言,指了着晚晴说:“夫人这装束有些怪异。”

她还是早起那短打的装扮,小腿上裹腿一直裹到了膝盖。晚晴本是天足,再裹腿穿着敞口布鞋,若以妇人们来论,就很是不雅了。她收了脚解释说:“最近在学骑马,这样穿着简便些。”

若说原来的晚晴是个身姿婉转的小家妇人,如今的她这样一身精精干干的短打,肤白貌细头发高高扎起,倒是有种女侠客的风意。当然,要跟白凤比,仍是远远不可能的。

丁季深深点头:“这样很好!”

他仍不能忘记晚晴跪在地上搓了双手,求自己放她一条生路的样子。那娇弱弱孤苦无依的妇人,如今也渐渐学着要开始掌握自己了。

晚晴知丁季虽嘴上没门,眼睛爱乱看,但心中有些正气,况且又一起呆了段日子,是而也不客气,接了铎儿端过来的点心搁到了桌子上,伸手请了道:“季先生请用!”

铎儿十分爱这能将自己扔到天上又稳稳接住的年轻人,不一会儿又亲自捧了茶杯过来,恭腰道:“先生请喝茶。”

丁季接过茶放在桌子上,自腰上抽了封信出来,递给了晚晴道:“其实我此番来,是要给夫人送封信。”

晚晴有些不解,问道:“谁的信?”

“伏青山。”丁季见晚晴面上瞬间失了方才的温和,补了一句道:“他如今是兵部尚书,又指派我来此办差,这些小事情上我不敢不从。但若小娘子不愿意,扔了就是。”

晚晴犹还记着那日在熙州相见时伏青山那焦黑的眼圈,问道:“他身体可还好?”

丁季道:“听闻过秦州时差点就没气了,兵部一行人将他送回清河县老家休养了几日,还好挺了过来,如今是好的。”

晚晴揭了信封拆了信纸,见内里一纸书信,应当是伏青山的字体。她递给了丁季道:“烦请先生帮我念上一遍。”

丁季忙摆手道:“私人信件我念有些不恰当。若夫人愿意,寻个妇人帮你念一遍即可。”

也许是些情话,他若果真念起来,晚晴或许会觉得他是在轻薄自己,不如不看。他见晚晴收了信纸复又道:“他还带了口信,说自己已然与魏芸合离,如今只有夫人一房妻子。”

丁季边言边暗诽道:这伏氏叔侄的关系也是够乱,既然这小娘子与伏青山有婚书又有孩子,怎么又会跟我老大睡到了一起,如今还光明正大住着指挥使府的大院?难懂,难懂!

晚晴当然也能猜到丁季的暗诽,抿了唇道:“我们这些事情,叫季先生看笑话了。”

丁季忙摆手道:“并没有。只是你们这样的关系,往后回到京城,只怕彼此见面有些难堪却是真的。”

晚晴吃惊道:“我们在这里过的好好的,为何要回京城?”

丁季道:“京中皇帝如今身体不好,又幼年未有子嗣,如今各路大臣们一力鼎议要接平王回京为继位之君。既然平王回京,将军理应也要同归。”

这一席话叫晚晴更加吃惊,她怔了许久才道:“先生不是曾说,皇帝是个只有铎儿大小的孩子吗?难道那孩子?”

丁季道:“那孩子如今有些病在身上,渐渐有些不好。”

他见晚晴听的认真,忍不住又透露道:“如今力挺平王回京的人,皆是伏青山在牵头。若将来平王果真回京做了继位之君,头一位的功臣当属伏青山。”

晚晴闷闷道:“无论谁做天子谁做臣,我们是永远不会再回京城的。若伏青山果真做了大官,也是他的造化。”

他在中书府那番苦心经营,也下了很大的血本,能有所成也是他的造化。

丁季喝了两口茶,起身拱手辞过。晚晴复掏了信出来,仍不过识得小半数的字,其余皆不能识。她将那信复折起来,回到内院西屋取了那首饰盒子出来一并夹到了里头。

伏罡率凉州大军北伐,从三月之后捷报频传,等到六月间的时候,听闻他已经将北边的鞑子赶到了哈尔和林鞑子的老巢,去年所丢的那些失地也尽数收回。

从六月中就一直传言北伐大军即将归来,真正有眉目的时候已是到了七月。这日白凤破天荒穿了件纯白交衽的开岔长衫,下面一条外罩鲛纱的丁香色长裙,那所佩的青剑如玉而透,这样高挑艳丽的美人再上点胭脂水粉,光彩照人到叫晚晴都有些睁不开眼。

她学那些文雅妇人们侧身骑着马,见晚晴仍是裹腿绑到了膝盖,上面亦不过一件黑色交衽短衫,虽是自己故意不曾通知晚晴今日伏罡率兵回城,却又忍不住言道:“今日大哥要回城,你就穿成这样迎接?”

六月中初闻伏罡要归时,晚晴心中还有些雀跃,但传言太多又他总是不归,如今渐也放下了那份心思,整日只跟着白凤专心学骑马练射剑,还要跟着她学一会子苗刀。她渐渐学起了兴致,于旁事全然没有兴趣,猛然听白凤这样说,忙捋了捋自己的额发问白凤道:“我的头发可乱?”

白凤连连的暑天拉晚晴在戈壁滩上照实的晒着,晒了这几个月才心气渐馁,心中暗诽道:同样整日大太阳底下晒着,为何她竟仍是白白嫩嫩鲜亮亮的脸蛋儿,我却黑成了这样?

她目光上下扫了几梭,恨恨酸道:“一白遮百丑,你既皮肤白,披麻袋也是好看的。”

晚晴叫白凤夸的翘唇就笑,白凤见她一笑那双眼就浮起些媚意来,恰正是能叫男人神魂驰荡的样子,心中越发不痛快,咬牙自言道:“果真男人都是些只看皮囊色相的东西!”

言罢打马就跑。晚晴一声高叱甩鞭策马,远远的跟上了白凤,天宽地广的戈壁滩上,果真是个比伏村要大不知多少倍的地方。她此生从未想过自己也能在这天无穷尽的在苍穹下策马奔驰,亦未想过会有一日能拉弓射剑,长刀挥握。

而这一切所能带给她的畅快,远比在伏村时多收了三五石粮所得来的要多的多。她勒马停蹄在一群牧人所赶的羊群中,望着远远雪盖已近顶的祁连山脉,并另一侧遥遥无尽的河套走廊,那走廊一直往前走,是大历的最后一道关卡嘉峪关,再往上去,还有更多更远更荒凉也更加宽广的去处。

晚晴头一回心生渴望,渴望能策马飞驰走的更远,去看一看凉州以外更远处的天地与风物,她心中怀了满满的欢喜,虚握了双手高叫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