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张了张嘴,血管仍突突着,此时脑中忽而起了嗡鸣,他许久才说了句:“伏罡是他叔叔……”
言罢忽而两眼上插往后一翻就往后倒去。
既这样,事是议不成了。伏青山指挥着大家将个双眼反插的魏源抬回内院,见满屋慌乱哭泣的女人们,只是站在那里冷眼瞧着。不一会儿御医匆匆而来,诊完脉便来向伏青山做报。
诚如御医所言,魏源的身体是积郁所致。他年级大了血液粘稠,脑中就会出现梗阻之处,当时若是对症排积再叫他好好卧床休息,待那阻梗慢慢通了或者血液能流通,只怕还能撑得些时日。但魏源自己不知身体状况,又最近伏青山常指着高含嫣给他捧些人参鹿茸炖汤大补,补到今日本已是个岌岌可危,再给伏青山一刺激,立时便是个血管爆裂。
几个御医诊过皆道:“准备后事吧,中书大人不行了。”
吴氏转身问伏青山道:“伏姑爷做主吧。”
伏青山道:“寿材是早准备好的,丧事叫陶安着手去准备吧,至于岳丈大人这里,还请诸位御医们再好好协商一下,再拿个方子出来。”
他说的不过是旧例,但目前来说也只能哪此。
魏芸握了魏源一只手伏在床头上哭着,忽而觉得魏源手有颤动,抬头哭道:“爹,您千万要醒过来呀!”
魏源手颤动的更凶了,魏芸唤了吴氏道:“娘,我爹的手动了。”
吴氏也扑了过来,御医们也围了过来。陶提点翻了魏源眼皮,见眸中一丝生意也无,合上了道:“如今也只有等了!”
这样苦熬了一夜,到了次日魏源仍是不醒。御医们还要到宫中当差,照例留了位副使在此等着就走。魏芸在床前守了一夜,此时面色蜡黄头浮脚软,自己挣扎着才要起身,伏青山过来扶了一把道:“小心些!”
魏芸狠甩了伏青山的手道:“将你的脏手挪开!”
伏青山跟着魏芸到了外面,又跟着她进了吴室另一处内室,看她脱了裤子在痰盂上解了溺,上前一把扶起来。魏芸一手提着裤子一手甩了伏青山一巴掌道:“你到底有没有点尊严?我当众羞辱你你觉得很有意思是不是?”
伏青山忽而怪笑道:“是。若不是叫你连番当众羞辱于我,我心中对你还有些愧疚,如今这样,也不过是为了能叫那份愧疚更小些罢了。”
魏芸眼中阵阵发着黑,心中阵阵涌着寒意,指了伏青山道:“你这个伪君子,乡里出来的耸货,只会靠着女人往上爬的无耻之徒。”
伏青山不再言语,听得外面一阵哭嚎转声出了门,便见吴氏与方姨娘并另两个老姨娘皆伏在床前哭泣,显然魏源已经咽气了。
魏芸也跟着跑了出来,扑到床边去嚎啕大哭。伏青山走出了屋子放眼四顾,一府的仆从家丁并仆妇侍女丫环们皆在和安堂大院中站着。他从左到右缓缓扫视了一遍,又从右到左扫视了一遍,才抱拳拱手道:“岳丈大人已然仙游,从今日起,要辛苦大家几日了。”
魏源这道台阶已然成了踩在脚下的过去,他却还要继续把好人装下去,让高千正知道他是个能义气能担当的好人。
伏青山心中冷笑着,晚晴与铎儿的身影不断在他脑中闪过,他爬的越高就越发现自己的无能为力,在被魏源无视并弃之,又被丁季背叛私放了铎儿与晚晴之后,他简直快要装不下去了,却还要继续忍气吞声的装着。
这日傍晚,将军府中。晚晴寻了几件伏罡早些年穿过的旧衣出来裁剪着,欲要替铎儿纳几件衣服出来。关妈妈抱了个大大的包袱皮进了二楼起居室,见晚晴不知何时已将一把生绣的剪刀磨的明亮,正在那里咔嚓咔嚓的剪着,忙上前道:“夫人,老奴已经替小公子置备了几件衣服,有棉有单有内有外,您若无事自在这里休息即可,很不必亲自在此操劳。”
晚晴转过身笑道:“我闲着无聊,做些活计还能过些时间。”
关妈妈往后退了两步,见晚晴外面穿了这真紫色织锦缎的圆领棉褙子,下面一条米色提花缎百褶长裙,腰纤体细身姿窈窕,尤其是面上肤白貌净神色绵柔,此时又微微含着笑,虽不及前面夫人有些贵气,却是个居家有福的温柔相貌,是而解了包袱深赞道:“我家将军多年在外征战,与前面的夫人也是聚少离多。当初在客栈中见夫人闷闷不乐,老奴一直操心怕夫人不肯屈就于将军,如今您恳主动寻来,可见是诚心诚意愿意与他过日子的。”
晚晴心道:就算我有心与他要一起过日子,他可没心跟我一起过日子。
她伸手接过关妈妈手中的衣服拿指量了道:“恰恰合身,正是铎儿能穿的。”
又取了两件妇人衣服来看过,抽了下面的绸缎布料出来道:“我们在农村皆是自己裁剪衣服,妈妈买些布料既可,成衣却不必。另就是,这些东西并我们的吃住皆需要银钱,妈妈这里怎有银钱开发。”
关妈妈压了晚晴手道:“若说到此,我就要替我家将军给你陪个不是。当初在客栈时,他见夫人那前夫寻来,男子心气,以为夫人心中仍牵挂着前夫,是而出去多走了几步,谁知就引来官府追拿他。他当时不便暴露自己,才叫夫人在后院受了许多苦。
而后他离开京城之后,曾详书了信来言明情由,并叫我们等着,无论夫人寻到仙客来还是将军府,要我们一力以夫人礼而待之。老奴夫妇跟了将军多年,知他性子,也知他是全心全意对待夫人,所以纵他在夫人身上有千番的过失,还请夫人大人大量原谅了他才是。”
晚晴那知这关妈妈竟说出这番话来,低头将那包袱仍旧打包合上了才道:“怕此事不似妈妈所想,我们母子也不过在此小住,若能寻得回乡的大车,仍要回乡去。”
关妈妈见劝不动晚晴,又此时天色已黑,怕要扰了她休息,取了门上挂的风灯道:“夫人暂且歇着,老奴会将院门自外关上,今夜就在楼下陪着夫人同睡。”
晚晴别过了关妈妈仍回到那起居室,此时慢慢回忆关妈妈的一席话,许久才冷哼一声道:“想必他说的也是些场面上的话,若是真心实意要与我作夫妻,就该叫陈伯与关妈妈到三勾巷来寻我,而不是等着我去找。”
第六十章
这就是男女思考方式的不同,与伏罡来说,他别时心内觉得晚晴仍爱着伏青山,又自己没有伏青山那般的年轻俊秀,以为晚晴是主动想要留在伏青山身边,是而也不敢写信叫陈伯去寻人。而与晚晴来说,他那样转身而去已然表明决断,是而也不会再到仙客来或者将军府去寻他。
两人就此错过,才叫晚晴生生受了几日的磨难。
晚晴既然有吃有喝,又取了伏罡的银票在怀中收着,便安心在将军府中住了两日,待得给自己和铎儿皆做了两身衣服穿了,这才向陈伯提了雇车回秦州清河县的事情。
陈伯拖延道:“不如夫人再多住些时日等一等,如今咱们府叫人盯着,老奴不好长出长进雇车。”
晚晴无奈只得再等了一日,终是心急等不得了,又见陈伯夫妇总是借故推脱,索性道:“不瞒你们,我也知京中停大车的地方在那里,若陈伯与妈妈无法雇得车来,我自去雇一辆来也成。”
陈伯忙拦了道:“既夫人这样心急,不如老奴再出去打听一趟。”
晚晴见他执意阻拦,也只得窝在畅风院中闷等着。倒是铎儿这几日玩的兴起,整日在伏罡书房中不停的摆弄,将博古架上所有的东西都取下来玩了个遍。好在他也是个知礼的孩子,虽顽着,却不敢摔了碰了,距近还没有砸坏过一样东西。
陈伯这样推推脱脱又过了一日,他们夫妇面上十分的尽忠诚实,但车却迟迟雇不来。这日晚晴在畅风院院中等的焦急,双手抱了臂不停的来回踱着步子,听得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是陈伯的蹒跚亦不是关妈妈的轻疾,她有些好奇才要回头看,转身便叫个满头白发白须的男人搂到了怀中,她才要张嘴,他的吻已经覆了下来。
她瘦了许多,抱在怀中只剩一把纤骨,可见这几日过的并不好。身上一件三色织锦缎的长棉褙子,下面一条本黑色提花绒长裙,回眸一望的神情娇娇怯怯,眸中再无春天时他在伏村遇到她时,眸中所闪耀的那些光辉和神彩。
伏罡松了唇移到晚晴耳侧,低声道:“对不起!”
晚晴一把推了叫道:“伏罡!”
再要说什么,胸中涌起一阵酸楚,眼泪便哗啦啦的流了下来。
伏罡拥住了晚晴复又道:“对不起!”
晚晴咬牙切齿推了伏罡道:“你一点信用都不肯守,不送我们母子回乡,你……”
伏罡伸手撕着面上的伪饰,松了晚晴问道:“铎儿了?”
晚晴指着屋内说:“整天都在摆弄你那些东西。”
伏罡拉了晚晴的手进屋跑到书房,见铎儿一人坐在地上玩着两个小兵偶打来打去好不欢腾,一把抱了起来问道:“想小爷爷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