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绪摆手:“我不过是叫她迷惑了,我本是不愿意的。”
伏泰正冷笑着以铜棍指他裤裆:“若你真不愿意,那活儿也能立起来?”
高氏与娄氏几个下伏村的女人,毕竟心里更怜马氏一些,先就开腔笑了起来。
伏绪见灯影中伏盛脸上阴晴莫辩,又伏泰正一根铜杖指住自己,远远瞧着伏盛高喊道:“族长大人,请给小的作主啊,小的真的是被马氏那个贱人所迷惑。”
伏盛今番责难马氏,一是她一直以来有些招摇,四处宣扬自己与她的一份私情,又如今胃口越来越大,银钱衣饰样样都贪不够。再者那夜自己叫晚晴拿香炉砸了,她不但不救他,反而从他怀中摸了祠堂的钥匙,将信偷了送给晚晴,叫晚晴趁自已不备的时候偷跑到集上,连讼状都写好了。若不是晚晴有些胆小没有一径闹到清河县衙,而是回伏村叫他收走讼书,只怕这件事如今已经捅到了清河县。
伏青山高中探花,本该是整个秦州城都欢喜轰动的大事。但因他自己停妻再娶,所以自京中打好招呼各处皆还压着此事,秦州知府有京中内参或知此事,但不知他在老家已有妻室,清河县公是个垂垂老者,又县一级官衙无内参,自然并不知此事。县公是个最守旧礼的老者,若叫他知道伏青山富贵休妻,再一书上告到秦州知府那里,自己两个儿子皆在州府手下办差,到时候伏村的脸面并自己两个儿子的脸面一并都要没了。若州知府再捅到京中去,只怕伏青山的前程也要完蛋。
他本还指望着伏青山在朝中立稳了能提携自己两个儿子,若伏青山也完蛋了,这伏村和他伏盛的两个儿子,也就完蛋了。
想到此他怒火中烧,才开箱取了些银钱,叫伏绪去勾搭马氏,待勾搭成奸正好捉住,一下将马氏置死,算是替自己出口恶气,也好处理掉马氏这个舌长的寡妇。
但是谁知马氏这些日子见伏泰正又回了村子,一颗心系在伏泰正身上,那里能看得上萎萎琐琐的伏绪,是而伏绪其实并未勾搭上马氏,还叫马氏啐了几口骂了一顿。但捉奸这种事情,只要大家喊的欢,没有都能弄成有。
马氏这几年一直四处勾搭不检点,也算来者不拒,与村中齐头整脸些愿意出些银钱出些力气的男子们皆有过露水欢爱,一直都顺顺当当没有出过事情。谁知今夜好容易正经了一回要做个贞节女子,竟叫伏盛捉成个双奸要打死,也是叫人啼笑皆非的怪事。
伏盛眼望着伏泰正,见他也盯紧了自己,心知叫他这样一搅活,想要当场杖死马氏是不可能了,遂伸手叫胜子扶起自己,摆了摆手道:“既打也打过了,罚也罚过了,大家就此散了,往后在这些事情上各自检点些就好。”
言罢就要走。忽而趴在凳子上的马氏艰难仰起了脖子狠狠朝着伏盛呸了一口道:“您老都不检点,他们都是叫你带着,如何能检点?”
伏盛气的头昏眼花,指着马氏吼道:“快去给我堵她的嘴。”
第四十章 新死
马氏见几个男子朝自己走了过来,皆叫伏泰正横铜杖压在外缘,心知他们也是惧怕伏泰正,心中对伏泰正又是感激又是喜爱,又恨伏盛无情,咬牙骂道:“你睡我的时候怎么不说我好淫,不说我坏了这村的风气?”
言罢又冷笑道:“你自诩风流,其实就是下流无比,活该叫人砸破了头。”
伏盛一听她竟连自己在晚晴家所遭的屈辱都敢提出来,气的怒发冲冠,见旁的男子叫伏泰正横棍子堵着不敢近前,自己持那行刑的板子上前,对着马氏的头一通乱拍,伏泰正见他几下砸的马氏连声音都没了,一把夺过板子扔远,推开伏盛扶马氏起来。
伏盛指着马氏咬牙切齿,伏泰正一掌拍的有些重,他忽而脑袋一仰直挺挺往后倒去。
事情乱成这个样子,倒是大家没想到的。上伏村的几个男子扶伏盛回家,上伏村的人也渐散了。高山看着伏泰正扶马氏回家,低声问春山:“族长大人不会死吧?”
高山道:“难说。如今只求他不要死,好替我们做主发嫁晚晴要回田地。若他死了再由别人当了族长,与他一个性子还好,若是个有些傻呆气的,非要替晚晴争个长短,我们的苦功可就白搭了。”
他俩为了讨好伏盛,这些日子送东西,帮伏盛家干活,也是搭进去了不少。
在许多人眼里,伏盛病倒了,或者死了自然是好事。但凡事没有绝对,天下至善的善人,也有想他死想的要命的仇人。天下至恶的恶人,也有一心牵挂他的人。
整个伏村虽有像晚晴马氏这样恨伏盛的人,但也有许多像高山春山这样希望伏盛能替自己作主,永远不要死的人。比如像胜子,伏康这些人家,常年的田粮税受伏盛照应,不但能免掉一半田粮,缴粮时还可以换七分石,明里暗里能省下不少粮食来。
是以伏盛病倒成了件大事,四里八乡的郎中请了好几个,上伏村许多人守在他家炕沿上等着他清醒。
伏泰正扶马氏回家,车氏与高氏两个也赶过来帮忙扶进院子,伏识老娘撑个棍子在院门口站着,指着马氏骂道:“叫你猖狂,我就说早晚要出事。”
高氏伸手推了伏识老娘一把:“如今她半条命都没了,你就说句好听的又能如何?”
伏识老娘拿棍子捣着地面:“她整日勾三搭四把我家伏识的脸都丢尽了,我有好听的给她说?”
高氏与车氏两个将马氏扶到了她住的西屋炕上,揭开伏泰正的衫子一看,从屁股到大腿上血迹斑斑惨不忍睹。高氏倒抽着冷气:“比那日打我打的还惨些。我好歹是穿着裤子打的,板子也落的轻些,她这样只怕得许久才能起来。”
车氏卷了伏泰正的衣服出到外面,问道:“阿正叔这衣服上沾了血,可要等我洗净了再还你?”
伏泰正接过来摇头:“我自己洗即可。我那里有伤药,取来你给她涂上些,或者好的快些。”
言罢出来回了自家院子,才开了大门就听得院子里有人走动的脚步。张公公离去不久,这屋子里来的人会是谁?伏泰正屏息凝神站在院中细听,见后院门一响,他提脚运气奔了过去,才刷一声横棍子要击,就见晚晴抱着个筐子自后院门上走了进来。
伏泰正收了棍子笑问:“你三更半夜在这里做什么?”
晚晴将筐子放到墙根:“我听你这里马叫夜草叫的凄惨,想你替我办了件大事,我也替你喂趟马,好抵了你的恩情。”
伏泰正立铜杖在墙根:“我为了救马氏,不但连族长惹了,一村的男子都叫我惹光了,你喂马的这点恩情可抵不了。”
他也是心爱晚晴,欲要逗弄她一番。但晚晴叫伏盛那样弄过一回,又叫他轻薄过一回,心里如受惊的兔子一般,此时听了伏泰正这话,以为他真的还想要些什么,往墙根慢慢靠着:“我早说过,我这里并没有甜头可寻,马氏心爱你想要两户并做一户,便是你不想并,帮她一把也是天经地义,我又没求着你去。”
伏泰正看她叫自己吓成这样,心知自己又心急露了形迹,怕要吓得她离自己更远,主动提凳子过来问道:“你要爬过去?”
晚晴取过凳子两手撑着跳过了墙,回身见伏泰正站在墙这边望着自己,低声说:“总之,今夜谢谢你。”
这院墙两侧的高低差平衡了他们的身高,隔着一堵墙却彼此平视。伏泰正直望着晚晴开后门进了自家内院,听到她下门闩开了西屋的门,并关好了门,才回身进了自家厅房。
次日清早起来,晚晴掏了自家几只新鸡下的鸡子装了满满一海碗,端着到马氏家去看望马氏。伏识老娘坐在院子里撕麻皮,见晚晴拉着铎儿进了门,笑问:“晚晴来啦?”
晚晴问道:“婶子,嫂子如何了?”
伏识老娘道:“怕是不好,昨夜烧了一夜。”
晚晴进了马氏住的西屋,见马氏身上压着几床大被子,缩在被窝中瑟瑟发抖,忍不住掉眼泪道:“是我对不住你。”
马氏冷得上下牙咯咯抖着,说话亦是结结巴巴:“早晚会有这一天,倒是骂了伏盛那个老贼一顿,气翻了他,叫我如今好生敞快。”
晚晴掀开被子,见她光着下半身,身上涂着些药膏子,四处皆是未凝在一处的血,将内里一床被子沾的血迹斑斑。心下更加不忍,深悔自己犹豫了一会没有求伏泰正早去,拉着马氏手哭道:“是我对不住你。”
马氏舔着干唇声如风箱:“我渴的厉害,有心喝一碗热热的甜面汤,切些葱花洒些咸盐卧两个鸡蛋在里面最好。”
晚晴听了忙抱一碗鸡蛋到厨下,又找不见清油也找不见面,出来问伏识老娘道:“大婶,你家的面在那里?”
伏识老娘摇头:“我不知道,我老眼昏花,如今也是人家给一碗就吃一碗,不给就饿着,从来不管那些事情。”
晚晴进屋子问马氏:“你家的油与面在那里,我即刻给你烧一碗出来。”
马氏冷哼:“都叫那老货不知藏到了何处,她是怕我多费粮食,要叫我饿死。”
晚晴也知伏识老娘看着虽然绵绵软软,但专是个会在暗处治人的主儿。自己忙奔回家生火烧了满满一海碗油油的甜面汤,卧了三个圆鼓鼓的荷包蛋盛得一海碗端着,才进门就见上伏村的伏康与胜子在外往走,手里还提着一条绳子。她心中有些打鼓,端着碗进马氏西屋,见伏识老娘将马氏头搂在怀中,双手压着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