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2 / 2)

晚晴叫她说的有些害怕,提了灯回头一看,见熊娘子端着短脚炕桌,腿却不知在那里。她伸了手过去道:“嫂子,你来拉我的手。”

熊娘子叫晚晴的灯一照,才道:“嗨哟,我竟是掉到烂泥坑里了。”

原来前阵子多雨,山上有些地方蓄的水多,便成了烂泥坑,夜间灯照着白白亮亮,还以为是片平地,恰晚晴的灯这样引着,她踏过去就陷了进去。晚晴忙接了桌子过来,熊娘子这才寻了颗小树攀着,一跃身爬了上来。只是她混身的泥泞,显然是不能进祠堂了。

她折了根树枝刮着自己裙子上的泥怨声道:“也是我眼瞎,竟走到了塘子里。”

晚晴眼看后面遥遥有串灯渐渐往下走着,端了席面道:“好嫂子,我将裙子解了给你换上,你的我穿了,你就能进祠堂了。”

熊娘子道:“要不还是你端了去,我正好偷懒回趟家。”

晚晴那里肯,连忙寻个地方放了那冷席面,自己解了长衫带裙子一并递给熊娘子道:“快将你的拿来给我,我好穿着。”

对于本村的媳妇们来说,进祠堂伺候,虽说不能叫自己身上多个几斤几两肉,但好歹也算件体面事情。熊娘子迟疑着自解了衣带,将那湿衣给了晚晴。晚晴自己裹了端着席面在后跟着,叫熊娘子提灯在前,两人一路下了山。

男子脚程快些,等她们到得山下时,伏盛他们随后也到了。晚晴穿着一身泥衣,将那席面放到大槐树下一张棋桌上,逃也似的回家去了。

伏盛等人静等铜滴,到了子时才取钥匙开祠堂,请先生念了祷文焚过,这才唤晚晴来供冷席面。熊娘子低头端席面进祠堂安在八仙桌上,才要退出,伏盛道:“供过了还要撤,晚晴先等着。”

第三十章 族长

熊娘子穿的恰是晚晴的素色衫子并石榴裙,虽身材胖有些衬着,但伏盛喝多了酒那里看得清楚。他焚完了香摆手道:“都回家歇着,我来锁祠堂。”

言罢自己进祠堂内间去了。

众人们酒足饭饱,有几个年轻的还客气了几句,伏盛挥手皆叫退了,自己在内间椅子上靠着假寐。寐的酒醒了差不多才出来,见那穿着素色衣衫的小媳妇在祠堂外门上站着,拿手招呼:“晚晴,你进来。”

熊娘子转身敛衽道:“奴家是伏康家的媳妇,族长大人,现在要撤席面吗?”

伏盛皱眉瞧了许久问道:“晚晴了?”

熊娘子道:“湿了衣裙回家去了。”

伏盛阴鸷着目光盯了熊娘子半晌,撩起黑紫万寿纹的薄绸袍子冷哼一声出了门,沿灵河岸快快的走着,走到村头第一家,见门上未挂锁,显然晚晴是在里面的。他使劲拍了几把门,听得内里悄无声息,又在门缝里侧目瞧了,见内里黑灯瞎火一无人声,忽而高声问道:“晚晴可在?”

晚晴在屋内屏息凝神听着,捏紧了衣领一声也不敢应。伏盛酒醒了一半,虽村头再无人烟,直接翻墙进去办了晚晴也不是难事。

但他自来认为自己还颇有些男子魅力,骑墙越户的下流勾当自然不肯干。再等几日,就有能叫晚晴乖乖顺过来开门叫他进去办事的好事情。

伏盛想到此一笑,转身走了。直听到他脚步渐渐远了,才长舒了一口气,心道:这回怕不是我疑神疑鬼,族长大人只怕真要从我这里捞些甜头。可他那样大的年级,还肖想从年轻媳妇们身上弄这种事情,也太恶心了些。若青山不回来,自己带个孩子独居在此,门户关不严实弄出丑事来,可如何是好?

铎儿宿在春山家,昨夜还哭闹着不肯睡,今日□□山陪着玩的尽兴,早早就上炕睡着了。春山与车氏两个一人一边拉着他一只手,两人皆是止不住的笑着。春山忽而叹道:“两口子时间长了得有个孩子,这日子才有过头。”

车氏见春山心情大好,自己心里也欢喜,轻声问道:“高山可有露口风出来,这事情到底什么时候跟晚晴说?”

春山道:“只怕还有些计较。你没瞧这回晚晴上大明山了?如果族长真有那个意思得了手,若他一次肯放手也还罢了,若他一次不肯放手,估计还得些时日。”

车氏道:“你须得时时问着,我好及早通知我娘,叫她上车贤府上说些好话。我听闻车贤今番兼了大明山这一带的里正,若真是如此,今秋田税只怕他也要来此,若能在今秋田税期间说开了此事,等车贤来了,我再安排他们见个面,不定事情就成了。晚晴也能有个好去处,咱们也能把这孩子一心一意养了。”

春山道:“好。”

他俩人一左一右握了铎儿的手,各噙着甜甜的笑意睡着了。

***

京城,中书府中。再过两日,正好七月二十七,是魏源的五十四岁生日。人言逢九不利,五十四是个暗九,是而魏源也不肯大操大办,在朝严辞谢过要来拜寿的朝臣们,正日仍去宫中政事堂议事直到傍晚,回府后也不过与亲近的家人们略坐一坐而已。

家宴设在魏源所居的和安堂。魏源虽一生子女众多,但大多未养到成年,如今在膝下的,也不过魏芸与魏仕杰而已。其有妻吴氏,比魏源还要大上三岁,如今已是个非常非常老的老夫人,在家中也不肯管事,这种场合上却还要出来坐一坐。

方姨娘虽是贵妾也不能上台面,仍在自己院中居着。宴中坐上除了家中几人外,另有两个,一个是兵部尚书高千正,另一个便是户部尚书黄熙。

自家人自然到的早些,魏源是个身形精瘦个子矮小的老年男子,蓄着一捋山羊胡子,面上十分威严的坐在正中。魏芸与伏青山还置着气,是以也不同来,自己与高含嫣一同坐了。魏仕杰一年中有大半年不宿在府中,今日却不能不到。他身高比自己老子要高些,面相也是方姨娘一般的有些媚态,大约因着酒色伤身的关系,唇泛着青紫,眼下亦有圈焦青。

魏源见魏芸面上愁眉不展,捏拳咳了声问道:“芸儿为何这幅脸色?”

魏芸远远瞪了对面的伏青山一眼道:“还能有什么事情?君疏如今也太忙了些,整日的不在家。”

魏源一双鹰目扫过伏青山,见他拱手向着自己,问道:“吏部公事很繁忙?”

伏青山道:“小婿所执,不过寻常差事而已。”

魏源仍是面色威严,捏拳又咳了一声:“既然繁忙,我改日给唐政打声招呼,叫他少委些差事给你即可。”

伏青山起身揖道:“不敢劳岳丈大人烦难,不过寻常公事,小婿亦能应付。”

魏源轻轻摇头:“你的主差是陪着芸儿叫她开心,差事不过是个名目,有我在上头顶着,就不必太在意吏部那些人。”

伏青山道:“是。”

他也想作番事业,但在魏源眼里,他就是个用来哄魏芸开心的花架子而已。

魏源又扫了魏仕杰一眼,见他眼色有些黯淡的把玩着面前酒盏,冷声道:“你如今也太放纵了些,中书舍人虽是个五品官,但时刻侍奉圣上左右,是个最不能出差子的事情,我看你如今在公事上很不用心。”

魏仕杰并没有将那四岁的小皇帝看在眼里,每日若不是还能进宫跟太后打打机锋,在妓馆的床上连起都懒得起来。他亦起身揖道:“多谢父亲提点。”

吴氏扫了魏源一眼道:“今日是该高兴的日子,收起你那些连番大论,好好的过寿。”

估计在整个大历,敢硬顶硬说魏源的也就吴氏一人。她呵呵笑着对几个子女女婿道:“你们也不必放在心上,都是好孩子,叫他一说大家都不痛快。”

魏源虽有几个妾室,把这个膝下无子的老妻位份却尊的很高,是而魏芸青山几个也不敢怠慢,齐齐起身揖首谢过才坐了。

不一会儿黄熙与高千正到,大家自然又是一番谦让相迎。虽有外客在,但魏源与高千正并黄熙皆是同年中榜的进士,又子女皆有亲系来往,是而魏芸与高含嫣亦不避讳,同室而坐。

高千正是高含嫣的父亲,又与魏源同朝为官,在这家中也不客气,笑呵呵的谈着家常吃些便饭。黄熙也是看着魏芸与高含嫣长大的,更是不会拘束,是而这一顿家宴吃的也是其乐融融。

席到中途,魏芸借口头晕先退了席,伏青山自然也告过歉跟了出来。她两个自打上回去黄府时接送的不及时如今还怄着气,今日本是欢宴,是彼此下台阶最好的时候,伏青山赶过来才要扶魏芸,岂知她如躲脏一般猛得躲开了,厉声道:“拿开你的臭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