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生低头拿个小铲照着晚晴的样子小心翼翼去铲苗子,一铲子下去,白根森森,伏泰正气的夺了铲子过来:“我来。”
他也做了干活的架势,穿着短衫绑着裹腿,凝息深深挖了一颗茄子起来,连带周围的土一起跨过田地栽到了自家田地里。只是一个长手长脚的男子干这种活,未免有些掣肘不开。两人干得半天大汗淋漓。伏泰正埋头干着,花生凑在前看着,忽而一个毛绒绒的脑袋凑了过来,恰是方才那铎儿,他手里捏着片软软的饼子嚼着,叫了声:“小爷爷!”
伏泰正瞧这孩子眉眼里,似是没有记忆中伏青山的影子,倒与他娘十分相似,摸了脑袋问道:“你爹是谁?”
铎儿摇头:“不知道,没见过。不过别人说他是个状元。”
伏泰正和花生皆叫这孩子逗的一笑,花生说道:“状元是个大官,等你爹来必要给你糖吃。”
铎儿听了摇头:“我才不要他,我娘明儿去泉市,给我看头小猪,还有小鸡,比糖更好。”
花生刚才也听到他言要找个娘子的话,逗问铎儿:“你想要个娘子?”
铎儿笑着点头:“是。”
花生大笑:“这样小竟然也会想女人?”
伏泰正止了花生:“他小孩子懂什么,不许再说你那些流里流气的话。”
第四章 赶集
铎儿见这小爷爷脸变的有些吓人,扭头一溜烟儿跑了。
伏泰正这才又说道:“农村地方小事非多,那既是个丈夫不在家的小娘子,咱们就要离远些,等闲莫要搭话,否则容易坏她名声。”
花生遥遥望了眼生着炊烟的院子,低头应道:“是。”
春季正是北方农村人们看家畜的季节,泉市上热闹哄天,四处皆是大箩里盛了鹅黄一片的小鸡小鸭小鹅,还有大筐子里黑油油的小猪崽子们。晚晴和春山媳妇车氏一起来的,一人挑了只小猪背到筐子里,晚晴另看了几只小鸡那个小笼子装了,集市上有外来的大葱鲜嫩水灵,和着菹菜饼子吃起来十分爽口。
她办完丧事后身上余钱不多,看了许久终是忍住了,寻了车氏要一起回村子。正四处摸着找车氏,忽而马氏拽了晚晴胳膊说:“状元夫人,你家状元来信了!”
晚晴心中一喜:“在那里?”
马氏故作神秘凑在她耳畔悄声说:“我瞧见族长大人拿走了。”
族长住在上伏村,与伏泰印一辈,是个十分威严的老年人。晚晴自幼见了族长总是毛毛的,但听闻丈夫来信心中雀跃,拉住了马氏问道:“族长在那里?”
马氏指着前路说:“只怕已经回村了,你这回赶紧追,怕还能遇到。”
晚晴听了也顾不得等车氏,急撒了两腿就往回路上跑。过伏村再无村落,这一条路上除了伏村人再无旁人,是以路上并未撞见一个人。晚晴一手拎着鸡肩上背着猪崽子,颠的家禽们哼叫的哼叫,咕咕的咕咕。
她远远见前头有个影子穿着直裰,心道村里除了族长原来是个读书人会穿这东西外再没有旁人,怕前面正是族长,又见那人脚大步快,身形也与族长相似,壮着胆高声喊道:“族长大人!”
见族长不应,她又高喊:“族长大人!”
族长已经转过弯子,晚晴又快跑一气追了过去,转过弯却见路上站着个男子,恰是自己隔壁新搬来的阿正叔,恰他也穿这样一件直裰,有些不好意思了笑说:“原来是阿正叔,媳妇认错了。”
伏泰正见这小娘子跑的满面绯红气喘嘘嘘,背上筐里不知什么东西在扑腾,指了前面道:“伏盛还在前头,你要追他?”
晚晴羞红了脸咬唇:“我听人言我家青山哥来了信,怕正是他拿着,所以要追。”
天地间真正千金难换的,怕正是这样青春女子心中的爱意与她眉间的羞涩吧。伏泰正心中狂跳,伸了手道:“你将那筐子和笼子给我,或者能跑得快些。”
晚晴背眼瞧了筐子摇头:“小猪崽子惯爱拉屎拉尿,怕弄脏了阿正叔的衣服,我背着一样能跑的。”
言毕就要跑。伏泰正伸手扯住那筐子:“我替你拿着。”
他眉宽目正,鼻刚唇毅,混身一股森寒之气,站在那里就有份族长都没有的威严。恰又肃着一张脸,晚晴心急要追族长,又有些怕这阿正叔不敢拒绝,一横心取了背筐递给伏泰正:“那就多谢阿正叔!”
言毕将鸡笼子一并给了他,这才甩开步子追了起来。
她这一路到了村子里都没有追到族长,恰见高山家的二姑娘莲儿带着铎儿和宥儿几个在灵泉边玩,过去问道:“可见族长大人了没?”
莲儿说:“去我家啦。”
晚晴一路追到高山家,院中隐隐听道:“天大的好事,好事!”
她心中越发欣喜,急急的跑进院子,就见娄氏高声问道:“晚晴来啦?”
晚晴笑问娄氏:“二嫂,族长大人可在这里,我听人言我家青山哥来信了。”
娄氏才要言语,高山掀了帘子出来道:“男人议事,你们这些妇人总来打听什么,他如今正在温课,那里会日日信写,快些回家去。”
晚晴追了一路,叫高山几句冷冰冰的话击的有些发怔,嗫嚅着说:“我在泉市上听人言说,青山哥来信了。”
族长也掀帘子走了出来,负手皱眉在檐下站着:“妇道人家,平日就该在家作针线,育孩童,方是为妇之本,成日四处听闲言搬事非,成何体统,快回家去。”
这伏氏一族的族长多少年是个威严之人,尤其晚晴样貌生的太好些,偶尔碰见总要训斥一番,也是为了要叫她尊规守分之意。但今日这话说的分外狠,晚晴又是失望又是委屈,虚敛了一衽道:“那奴家告退了。”
言罢转身,抹着眼泪回家去了。族长随后亦出了院子,亦回上伏村去了。
娄氏见人都走了,进了厅房问高山:“不是说青山来信了么,怎么不叫她知道?”
高山瞪了娄氏一眼:“就你事非多,少问闲话。”
娄氏不敢言声,两人对坐了半晌,高山终是忍不住说道:“往后,咱们家不愁土地了。”
娄氏心中一喜,扑过来问:“为何?”
高山嫌弃的躲开了娄氏道:“你只知道这个就成了。青山来信的事情,千万不敢泄露给任何一个人,你可知道?”
娄氏冷哼一声:“我这里嘴巴是上了锁的,就怕族长那里,今晚就能露到马氏那个贱人耳朵里,明儿早上晚晴就知道了。”
高山道:“这是一村子千古难遇的大事,况且若真如青山所说,整个秦州都要震动,族长他不敢的。”
娄氏隐隐听得似乎方才族长说青山真中状元了,但见丈夫这个神情也不敢多言,仍出门到厨房里造饭去了。
晚晴拉了滚的像只小泥猪一样的铎儿到灵泉边洗净了手脸回了家,给两人挖了点菹菜下了两碗面吃过,哄着铎儿睡了,出来坐在屋檐下出神,回忆方才马氏说过的话并族长说过的话,心内暗暗埋怨这么多年,青山也不肯单独写一封信给自己。又疑心只怕青山也有信寄给过自己,怕是叫族长大人私藏了不给她,而这样的可能性还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