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是……”他本想说自是敬多一些,但多年前看到的一幕突然自脑海深处浮现,打断了他的话。
差不多是在十多年前,有一次他狩猎归来,因为很累,所以晚膳都没用,就直接睡下了,直至半夜时分方才醒,因为腹中饥饿,便起来找吃的,在经过陈氏宫室之时,发现灯还亮着,便推开虚掩的门走了进去,陈氏正伏首案前在誊抄经文,冬梅也在,劝说天色已晚,待明日再抄写,可陈氏不肯,说这些经文是当时已被册立为继后的卫氏所要,一早就要呈上去,耽搁不得。
细细回想,母妃说话之时,脸上确是透着几分恐惧,仿佛……很害怕卫氏;可明明卫氏一直对他们母子很好,即便后来贵为皇后,也处处照拂,为何母妃要露出那样的表情,难道……真如慕千雪所说?
虽然不知东方溯在想些什么,但慕千雪从他的表情变化间,大概推测到了一些,“我说对了是吗?”
尽管心中有疑,但东方溯仍是道:“由敬生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并不能说明什么。”
“到了这个时候,王爷还要一力维护他们吗?”
“不是维护,只是公主单凭这么几句话,就要本王否定相处了二十几年的人,实在很难。”
慕千雪轻叹了口气,“重情是王爷的优点,但同样,也是王爷最大的弱点,在你对他们手下留情之时,却不知,他们正在对你赶尽杀绝;王爷当真想与陈太妃一起做这俎板上的鱼肉吗?”
东方溯紧紧抿着苍白的唇,许久,他开口打破了这份沉寂,“母后慈祥,皇兄仁厚,我相信他们不会如你所言的那样。”
慕千雪点一点头,声音清淡如山涧流水,“王爷的决定,千雪自是没资格说什么,但千雪要提醒王爷一句,一旦错了,死的那个人,可就是九王!”
此言一出,东方溯豁然色变,“你说什么?”
慕千雪抬起眼帘,在他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一字一句道:“十五昨夜跟踪那群东凌人,发现他们最终进了穆王府,而十五更险些遭一名东凌女子杀害,从十五的描绘来看,这名东凌女子,很可能就是当日行刺王爷之人。”
东方溯连连摇头,“不可能,不会是九弟,他不会做这样的事。”
“十五这群人是什么性子,王爷比千雪更清楚,他们是绝不会撒谎的,与东凌人勾结的,不是别人,正是九王!”
东方溯用力咬着一口森白牙齿,他何尝不知十五等人的脾性,但……实在无法相信,东方泽就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他明明那样痛恨那样东凌人,又第一个带人围了倚翠阁,怎么就……要说是信王,他倒还容易接受一些;松开被咬得发酸的牙齿,他抬眼道:“会不会是那群东凌人发现十五暗中跟踪,故意进到穆王府,毕竟……老九没有理由做这样的事情。”
“论身份,九王才是应该继承帝位的嫡长子,却被周帝所夺,岂会不怨恨?这份怨恨,足以成为理由。”
“你是说,老九做这些,是为了帝位?但倚翠阁……”
慕千雪知道他要问什么,“倚翠阁是周帝用来收报集情报的。”
“皇兄?”今日慕千雪说的每一句话,对他来说都是一个极大的冲击。
“周帝手上没有神机营,必然要用其他东西来替代,倚翠阁应该只是其中之一;九王不知怎么发现了这件事,就打算利用东凌人来扯出此事,坏了周帝的名声,然后再一步步将周帝赶下帝位,取而代之。”说到此处,慕千雪摇头道:“九王终归还是年轻,将事情想得太过简单,就算这一切当真扯出来,撒下周帝伪善的面具,只要卫氏一族还盘踞在朝堂里,承德殿的位置,就轮不到他去坐,还有东凌,百多年来,一直闭关锁国,不与他国往来,如今突然与穆王联手,其背后,必有阴谋。”
东方溯在屋中来回不断走着,努力消化着慕千雪的话,卫太后……皇兄……老九,这一切完全颠覆了他二十几年来的认知。
足足过了一柱香的时间,他方才停下脚步,“为什么你说老九会……死?”直至这会儿,在说出那个“死”字时,依旧一阵心惊肉跳。
“天下人皆知神机营是属于周帝的,所以……九王不猜出十五他们的身份便罢,一旦猜出了,就会误以为周帝知晓了他勾结东凌人一事,从而改变计划;虽然我不知道他改变后的计划是什么,但我知道,人在害怕之下,往往会做出错误的决定;九王现在犹如行走在悬崖边,一个小小的错误,就足以让他摔得粉身碎骨,永不超生!”
东方溯清楚慕千雪的能耐,她说得这样严重,东方泽必是已经站在了最危险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