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妙语连珠,朱氏笑得合不拢嘴,把针线活放一边,也不让孙女绣了,转过孙女道:“祖母也舍不得阿暖,但阿暖与你姑姑不一样,阿暖更招人喜欢,提亲的人那么多,祖母想知道阿暖到底稀罕什么样的。”
陆明玉转转手腕上的翡翠镯子,眼神微黯。
喜欢什么样的?
她不知道。她曾经喜欢楚随那样明朗爱笑谈吐风趣的,结果楚随背了一身风流债,换个冷漠威严绝对不会风流的楚行,结果楚行心里没她。冷的热的都喜欢过了,都伤了一次心,如今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陆明玉却发现她对挑选良婿没了兴趣。
好像什么样的都不喜欢,根本没有那方面的心思。
“我喜欢爹爹那样的,要仪表出众,要有状元之才,更要洁身自好,对妻子一心一意。”低着脑袋,陆明玉笑着敷衍道,总得说点条件才能堵住祖母的嘴。
朱氏一听,发愁了。孙女的条件,对她来说不高,就得这样的男人才配得上孙女,只是既要能考状元又要生的跟儿子一样玉树临风无人能出其右,朱氏感觉她这辈子是找不到第二个了,在朱氏心里,她的长子便是世上最顶尖的好男子。
没人能超过儿子,但朱氏心里有个能与儿子媲美的。扫眼门口,朱氏握住孙女小手,悄悄道:“阿暖,祖母还是想不通,楚国公品貌出众,模样不比你爹爹差多少,论本事,他们一文一武,真比起来还是楚国公更出息,你到底不喜欢他哪里啊?”
一大家子,只有朱氏是乐意孙女嫁给楚行的。
“好端端的,祖母提他做什么。”再次听到久违的人,陆明玉说不清心里的感觉,她捡起刚刚放下的针线,继续绣。
朱氏叹口气,“我也不是故意提他。昨晚你祖父跟我念叨朝堂那点事,说楚国公明天就回京了,皇上肯定要重重赏他,我这才想起去年他来提亲的事。”丈夫可能是年纪大了,以前从不跟她说朝廷大事,这两年晚上单纯睡觉的时候多,睡觉前丈夫就喜欢抱着她说些琐碎,朱氏很多都不懂,但她挺喜欢听的。
陆明玉手莫名一抖,明天楚行就抵京了?
那感觉,就像曾经信誓旦旦要抓她的猛兽突然回来了,陆明玉平静了大半年的心再次波动起来。脑海里浮现楚行冷峻肃杀的脸庞,浮现楚行训诫楚随时的威严模样,想到真见面楚行八成也会用那种眼神看她,追问她为何不肯嫁,陆明玉顿时惴惴不安。
第二天,陆明玉连祖母那边都不去了,抱着书缩在梅苑,寸步不出。
说实话,陆明玉不知道她到底在紧张什么,就是忍不住胡思乱想。前一刻才告诉自己不用太在意,也许时隔半年楚行早忘了他出发前送来的那几个字,后一刻便又情不自禁幻想与楚行见面的情形,怕他的威压。
“姑娘,国公府两位姑娘来做客了。”揽月挑帘进来,轻声回禀道。
甘露、桂圆都已出嫁,揽月、采桑升了陆明玉身边的一等大丫鬟,两人与陆明玉差不多的年纪,但在梅苑耳濡目染这么多年,已能独当一面。
陆明玉心尖儿一颤,如果祖母的消息没错,楚行上午才进京,下午楚盈就来了,若说楚盈此行没有别的目的,陆明玉说什么都不肯信的。只是人都到了,陆明玉再心知肚明,也得开门迎客。
“阿暖姐姐,你最近怎么不爱出门了?”从正房前往梅苑的路上,楚湘疑惑地问道。
陆明玉猜到楚湘只是陪客,笑了笑,指着额头道:“年前一直在养伤,年后这几天天才暖和些,我二姐姐又要出阁了,我舍不得她,便没出去逛。”
楚湘了然地点点头。
陆明玉暗暗瞥向楚盈,视线才转过去,楚盈却像早就在等这一刻般,俏皮地朝她笑,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来意。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兄长那么喜欢阿暖姐姐,“惯犯”楚盈是非常愿意帮兄长的,特别是楚盈知道,阿暖姐姐不会为此真生她的气。
陆明玉却一阵头疼。
“阿暖姐姐,我哥哥真的很喜欢你,一回府就托我来送信,你就看在他一片诚心的份上,看看这封信吧?”趁楚湘不注意,楚盈熟练地把一个小竹筒塞到了陆明玉手中。
“最后一次,再有下次,盈盈别怪我狠心。”陆明玉皱着眉头,肃容道。
回京就找她,陆明玉算是看出来了,楚行心志坚定,承诺要补偿她,就一定要补偿。陆明玉向来不喜欢一味地躲避问题,一会儿她先看看楚行信里说了什么,若楚行还是坚持提亲,她便回信一封,同他说个清楚。
说清楚了,楚行再利用妹妹乱传东西,她绝不会继续纵容这种私相授受。
她绷着脸,楚盈不敢笑了,忐忑地点点头。
陆明玉收好竹筒,喝了会儿茶,送楚家姐妹出门。送走客人,陆明玉咬咬唇,去见母亲。楚行此举根本没想掩饰,母亲肯定猜到了。
“楚行让她们来的?”看到女儿,萧氏蹙眉问,没有哪个母亲喜欢女儿被男人纠缠。
陆明玉神色淡淡,带着几分不屑道:“他托妹妹问我是否真的铁心不嫁了,是的话,他尊重我的意思。”
萧氏一看女儿脸色,就知道女儿是怎么回的,想了想,决定暂且原谅楚行这次的不敬,起身安抚女儿,“好了,让他死心也好,这事就算过去了,以后娘给阿暖找个更好的。”
“娘……”陆明玉靠到母亲怀里撒娇,“难道必须嫁一个吗?我现在谁都不想嫁。”
萧氏低低笑,摸了摸傻女儿的脑袋。
应付完母亲,陆明玉心情复杂地回了自己的梅苑,拿出楚行的信。
“灵珠阁是家母一处嫁妆铺子,我已安排妥当,明日巳时在此等候,望能解惑。
出此下策,实属无奈,若我心存半分亵渎之意,罚我日后身首异处,客死他乡。”
陆明玉刷的白了脸。
如果看到前一句她只感受到了楚行的霸道强迫,后面那句,她却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怒气。
楚行一定是生气了,气她不知好歹屡次拒绝他的好意?否则他承诺不会欺负她就够了,何必那般诅咒自己?想到前世听说的楚行死状,虽未身首异处却对上了客死他乡,陆明玉一把揉碎信纸,撕成了碎屑。
谁要他发这样的毒誓了?
他是不是很委屈?觉得一片好心不被理解?他是不是还认定她痴情于他?
见就见,他想解惑,她便解他的惑,让他知道她陆明玉早已忘了他!
将一手碎纸屑丢进恭桶,陆明玉躺到床上,闭着眼睛生闷气。
约她见面做个了断,一件明明可以心平气和解释的事,楚行偏要发毒誓说重话,甩脸给谁看呢?他很委屈吗?凭什么他会觉得,他想把她让出去便可以光明正大地就让,他想补偿,她陆明玉就必须接受他的补偿?
“姑娘,该用饭了。”
“不吃!”
翻个身,陆明玉气鼓鼓地道,一点胃口都没有。
短短两个字,话里全是火药味儿,揽月吓了一跳,忙与采桑赶进来看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