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智看着姜若岚自称“奴婢”,又向崔晴卑躬屈膝,只觉得心如刀绞,恨不得以身代之。想当年姜若岚也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长大,翰林家的千金也是出自书香门第,何曾想过有朝一日跌落尘埃,沧落至此。
崔晴见到崔晋,心中百感交集。以前见到长兄,只觉得他可怜,现在却有了同病相怜之意,只觉得两个人都是身不由已,命运被别人左右,一声“皇兄”便不似往日般敷衍。
“皇妹怎在此处?”
崔晴便道:“在宫里闷的慌,出来散散心,不过出来够久了,这就要回去了。”
谢羽送了三公主车驾离开,回来便向崔晋问起:“三公主眉头紧蹙,可是在宫里遇上了为难之事?”
崔晋在谢羽院里听到了崔晴的只言片语,听得她吓唬程智,只觉好笑。她的亲事哪里就轮到自己说话了,梅妃早有安排。
“大约是梅妃替她安排了一门亲事,她心中可能不太满意,故而……”程智撞了上来,自然没好果子吃。
谢羽好奇:“不知道梅妃娘娘为三公主选定的是哪家的公子?”
“听说……是工部朱尚书家的次子。”
谢羽十分茫然。朝中三省六部的官员,她所知有限,更何况是家中公子。
程智却是恍然大悟:“福深公子人品宽厚,实乃君子。”反倒是三公主性格骄纵。
朱福深人虽然胖,但是在京城年轻一辈里,却很是出名。他极受父母宠爱,自从他出生之后,朱成元那年迈过了极大的一个坎儿,自此官途顺畅,一路高升。他几个月之时,朱老夫人带着朱夫人以及小小的朱福深去庙里进香,被寺中主持赞他福缘深厚,回来之后朱成元便为他起名福深。
朱老夫人爱孙心切,每有官员家眷聚会,言必提及朱福深,久而久之,朱福深之名便渐次传开。
大家同在长安城生活,各家官员之间总有避免不了的应酬,酷爱读书的年轻子弟们聚在一处诗酒唱和,朱福深人虽胖,但学问功底很是扎实,做诗饮酒都应对自如,人缘亦佳,大家便呼他福深公子,他亦不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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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福深之名,崔晴在后宫并无所闻。崔煦住在宫里,往日也见的极少,还时常往西南舅父家中去,偶尔一见,惊觉朱福深比以前更要胖上不少。
对于男子来说,大约这也算不得什么。但对于崔晴这般妙龄女郎,却是极为不可容忍之事。她进宫之后便直往御书房前去求见魏帝。
御书房门口值守的太监拦着不让她进去:“三公主,鲁大人与苗千户正在里面与陛下议事,请公主稍候。”
崔晴在魏帝这些公主里面也算得受宠,大太监拦住了她,却吩咐小太监将她请去侧殿吃茶。
御书房里,鲁承志向魏帝禀报科考舞弊案的审案结果:“……孙鼎如家中妻妾收受贿赂,利用替他送东西之际,传送考题,替贡院学子夹带写好的文章,已查明属实。其余官员有知情不报者数人,亦有全然不知情者数人。”
苗胜却反驳道:“陛下,臣不同意鲁大人的说法。同在贡院,怎么可能不知道主考收受贿赂?臣建议对这些人加审问,只要在酷刑之下,不信他们不招!”
两人办案风格迥然不同,在此次审案之中不知道吵了多少次。鲁承志极重证据,但苗胜的办案手法却是先将人抓回来,严刑拷打再行定罪。
鲁承志不想冤枉任何一个官员,但是苗胜却恨不得将此次科考全部官员拉下水,到时候便是一桩惊天大案,相信魏帝会对他更为看重。
“陛下,苗千户这完全是胡闹!审案子怎么能屈打成招?如果苗千户一直是这样办案的,那微臣就要怀疑他办的那些案子里,到底冤枉了多少官员!”
鲁承志禀性耿直,早就看不惯苗胜,他这话一出口,苗胜整张脸都快要扭曲了:“陛下,鲁大人血口喷人,他这是污蔑微臣办的案子都是冤假错案?”若不是在御前,他恐怕都要生撕了鲁承志。
他二人从御书房出来的时候,苗胜面有得色,鲁承志倒是神色萎靡,说不出的消沉。
崔晴探头瞧见这两人神色,暗中猜测科难道此次科考案魏帝听取了苗胜的意见?这件案子搅的整个长安城天翻地覆,恐怕很快就要尘埃落定。
殿门口值守的太监进去向魏帝禀报,不多时便前来带崔晴进去。
崔晴进得御书房,先向魏帝请过安之后,抬头瞧见魏帝眉头紧皱,柔声道:“父皇可是累了?不如用些点心?”
魏帝也确实被鲁承志与苗胜吵的头疼,好容易这两人退下了,见到宠爱的女儿,总算放松了下来,吩咐下去,自有人备办了点心传了上来。
“你今日前来 ,可是有事?”
魏帝一日要见无数的人,见到崔晴对着点心满腹心事难以下咽的模样,还取笑她:“晴儿可是有了心上人?这般为难的模样,父皇也没准备将你留在宫里做老姑娘啊。”
崔晴借机开口:“父皇,若是女儿真有了意中人,该怎么办?”
魏帝对皇子妃的出身门第向来比较注重,还要考虑到朝中派系问题,确实是需要慎重对待的。但是对于公主们,他的态度便要松缓许多。似乎相对于儿子们的严厉以及提防来说,女儿却是可以放心捧在掌心宠爱的。
“来跟父皇说说,若是真的合适,父皇便下旨为我儿赐婚。”
崔晴难得露出几分羞涩,垂头静默一时,才轻声道:“其实……父皇也认识他的,他姓程。”
“程姓?”魏帝想上一回,忽的露出了几分笑意:“小丫头倒会挑,莫非你是瞧中了程彰的儿子?”
崔晴的眼睛瞬间就睁的极大,倒好似受到惊吓一般,眼睛瞪的圆圆,忽尔捂脸,倒好似羞极,语声低徊婉转:“父皇英明!”
魏帝朗声大笑:“无法无天的丫头,没想到你也有害羞的时候。”
崔晴过去拉着魏帝的胳膊撒娇:“父皇,您别笑话儿臣……”
“好好好!父皇不笑话你就是了。不过你是怎么瞧上程家子的?程彰两个儿子未婚,连女儿也马上到了成婚的年纪,也是够头疼的。待父皇召他入宫,问问他的意思。他若是不反对,那朕就为你们下旨赐婚。”
“多谢父皇!”崔晴咬唇,面上浮现一丝忧愁,倒让魏帝瞧不明白:“既然你瞧中了程家子,父皇为你作主,怎的朕瞧着你不甚高兴的样子?”
崔晴心中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她一方面为自己的小算盘得逞而长出了一口气,一方面又为自己在择婿之事上与梅妃南辕北辙的决定,有可能面临母女反目的后果而惴惴不安。
她极想将此事瞒下来,但是想到魏帝眼光犀利,若是他知道自己也被女儿算计了,恐怕会恼怒。
崔晴眼中浮现出一层水雾,一颗颗晶莹的泪珠顺着脸滴落了下来,她跪在魏帝膝边,珠泪滔滔。
魏帝倒被她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崔晴抱着他的膝头哭的好不伤心,这一霎那她觉得自己似乎只能依靠眼前的父亲,这些日子一个人暗夜里伤心,独自为即将到来的婚姻而惆怅恐惧。
“父皇,儿臣好害怕!”
“你怕什么?朕在这里,你有什么可怕的?”
崔晴哭的更加伤心了:“有件事情儿臣瞒了父皇,梅母妃想要儿臣嫁给朱尚书家的公子,但是朱公子……又胖又丑,儿臣实在……实在瞧不上。”